維桑深深吸了口氣,強把那陣劇痛壓下去,勉力笑道:“你先扶我起來。”
未晞將她扶到床上,小心翼翼解開衣裳,卻見先前敷著藥的傷口,原本結了淺淺一層痂,此刻又盡數裂開,鮮血正緩緩淌出來,觸目驚心。
未晞嚇得手一哆嗦,真的哭了出來:“姑娘,我,我去找大夫。”
江載初將將從熱水中站起來,身後便有一雙柔軟手臂將他抱住了。
溫熱的觸覺讓他回憶起昨晚,一瞬間的怔忡之後,他很快意識到是誰在抱著自己,輕輕拉開她的手,他淡聲道:“怎麼了?”
她卻不依不饒,手中雖拿著白色軟布,卻也未替他擦拭身體,只哽咽道:“將軍如今是再也不看我了麼?”
江載初轉過身,薄姬微紅了眼眶,有些執拗地盯著他看,一字一句道:“將軍,你還,喜歡我麼?”
他的臉上原本帶著幾分淡漠似的不經意,驀然聽到這句話,“你還,喜歡我麼”卻不知想起了什麼,只是語氣溫柔了些,抬起她下頜道:“什麼事不開心了?”
薄姬見他並未生氣,膽子便大了些,雙手纏在他頸間,嗔道,“你不是收了別的女人麼?”
如今她全身皆緊緊貼著他,薄料長裙因此也沾了水,被熱氣一燻,更是曲線畢露。她又是一意要討好鬧他,纖細平坦的小腹更是在他精壯的腰身處廝磨,又順勢踮起來,去親吻他的唇。
江載初站著不動,一手扶著她的肩膀,由她輕喘著吻在唇上,良久,卻不輕不重推開她,沉聲道:“別鬧了,景雲他們還在等我。”
薄姬驀然被推離,重重咬了咬唇,幾乎要哭出來。
他卻已穿好了衣衫,走至門口,方回頭,皺了皺道:“ 你不要去見她。”
他說的是那個女人。
屋內只剩自己一人,唯有浴池內的水還帶著白色霧氣,正嫋嫋飄散。
薄姬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還是在鄉下田間勞作的採桑女。
聽阿爹同鄉裡鄰間聊起來,說是這江南府變了天,有人帶著造反了。當時她還不甚明白造反的含義,卻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只在心中祈求家中父親不會被抓去當兵。
結果日子過了一日又一日,並未有什麼變化。照例是在春日採桑,餵給蠶寶寶們吃。倒是聽說帶著造反那人傳了道命令,將稅錢和徭役皆減輕了。省下的錢,或許能央著阿孃給自己買盒胭脂呢。這樣想著,每日去桑林中採桑,也分外高興了些。
那一日極好,她和鄰里姐妹們一道出門,因穿著母親的褲子,式樣老舊了些,怕被姐妹們取笑,便兩根細繩綁在了褲腳處,走路也輕便些。
走在官道旁的時候,數匹駿馬極快地從身邊掠過,揚起漫天飛塵。
她被嗆得轉過身,走得慢了一些,心中詛咒著那些騎馬的人,卻不易一匹黑馬去而復回,直直衝自己而來。
她從未見過這般高大的駿馬,清亮的嘶鳴聲中,它揚起前蹄,在她以為一定會踢到自己的時候,卻穩穩地停住了。
馬上的年輕人輕袍緩帶,拿一根玉簪束起黑色頭髮,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而他的身後,皆是回身追來的騎兵侍衛們,退開大約兩三尺的距離,拉開成兩列,沉默地等待。
她原本驚魂未定,卻對上那雙深邃明亮的雙目,驀然間緋紅了臉頰。
她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年輕男人只是,臉色蒼白了一些,神情卻又有些古怪,那目光,似是深情,又似仇恨。
“你叫什麼?”收斂起那些目光,他輕聲問道,聲音悅耳且低沉,是一口標準的官話。
“爹孃叫我阿蠻。”脫口而出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竟把乳名告訴了他。
“好,阿蠻,你願意跟我走麼?”他淡淡笑著,目光落在她一身並不如何好看的打扮上。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對一個陌生人說:“可我有了婚約。”
年輕人輕輕扶著胸口大笑起來,直到雙頰上泛起紅色,“有了婚約又如何?”他俯下身,將她抱上馬放在身前,那一籃未採完的桑葉落了滿地,四散飛揚。
那是她是第一次騎馬,嚇得一動不動。
耳邊是他低低的聲音:“阿蠻,你只要跟著我便好。”
那樣深沉卻又悵然的聲音,幾乎令她覺得,他是不是認錯了人。
可他又分明是真的寵愛她。
將她帶在身邊,父母也再不用辛苦勞作,過上了以前從不敢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