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到這種毫無漣漪又莫名撓心的目光。我微微心悸,她卻絲毫不受影響地移開目光,在我的胸前打了一個結後平靜抽身離開。
我低頭看著自己心口處,擰著眉感受生平第一次的心亂。很多年後當她再一次平靜地離開,而且再也沒有回來時,我才發現,當初她在我胸前打下的那一個結,我終其一生都無法解開了。
當時的我只以為自己的手會廢了,她卻深深看進我的眼裡,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我:“你會沒事的。”
那一刻,內心的所有焦躁和不安,都被她凝定如淵的眼神和冷靜的話語一掃而空。我一下子愣住了,只聽到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直到聽到她故作冷漠地解釋自己之前只是謙虛,其實她還是很厲害的時候,我頓時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怎麼可以有這麼可愛的安慰?
“翎,直接喚我宋琅就好。”
這是她第一次喚我的名字,我心悸不已地想回應以她的名字。卻發現她根本不在意我的回應,而是轉過頭擔心地詢問起伊鹿。
怎麼可以這樣呢?明明說出了令我如此心動的話語,卻又分心地關注到她身旁的伊鹿神色有不妥。怎麼可以這樣呢?即使明知道伊鹿和她相識更久,在她心中更為看重,我也難以忍受地忽然出聲打斷他們的對話,帶著一絲滿足喚回了她的注意……
……………
她說過,如果多年後她看夠了這些風景,如果多年後她還在,她就會回來。
我想讓你在回來時,看到的是你最喜歡的驕傲的自己。但是,我已經等到發現自己生出了白髮時,還是沒能等到你的歸來。
閒來無事時,我總是捧著你唯一留給我的草兔子,躺在部落的樹上,在回憶裡一遍遍將你勾勒清楚……我都已快忘了你的模樣呀!就像手上這隻你曾說過編得很是結實牢固,不會輕易散壞掉的草兔子,也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鬆散到看不出它本來的憨態可掬。
現在的我已經不復最初的驕傲模樣,而只是一個終日坐靠在樹上的不再年青的老人。一天一天,不厭其煩地聽著部落裡的幾個老傢伙得意地說起當初一起偷偷去看你採藥時的場景,他們每次說起都彷彿是第一次說起一樣哈哈大笑,而我每次聽到也像是第一次聽到的一樣跟著一起笑。
部落裡那些曾經活潑的小孩子也漸漸長到能獨當一面了,當我選出了族中最優秀的孩子繼承我的位置那一刻,我笑得比新上任的首領還要開心。
傍晚,河邊洗著獸皮的部落女人們又哼起了那首天空之城,空靈哀思的歌聲傳出很遠很遠,部落裡的老人都露出無比懷念的神色。我靜靜地聽著,想起那一晚明亮溫暖的篝火,還有坐在篝火旁溫柔笑著的你,直到夜風吹來時才發覺臉上一片溼涼。
和著遠處的歌聲,我循著記憶哼起歌調,恍惚你還在身邊一句一句地教著我:
“誰在遙遠的夜空
等飛過的流星
看它照亮誰的路
誰走入了誰夢中
……”
慢慢聚過來的老人們,也帶著哀傷和思念坐下在我身旁,跟著一起開口唱道:
“誰站在城中等著你
誰在城外等我
……”
天亮了,我揹著包裹走出部落。
伊鹿追上來,問我:“何必呢?不可能找到她的。”
我只是望著他笑,笑出曾經的驕傲和凌厲:“她說,世界那麼大,她想要去看看。而我,只是想去看看她曾經看過的世界。”
他低下頭,聲音漸漸哽咽:“算了……我自己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又怎麼能攔著你呢……”
部落的人也都出來送我,不言不語的沉默中,是沉重悲傷的理解。他們一直將我送到當初我們送走你和巫師厲的那一片小樹林。我回身,對他們招了招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外面的世界果然很美,卻也太過空曠寂寥。只是,每當看到同樣的風景,同樣的日出日落時,我總是忍不住第無數次嘆氣:“唉!如果當初……我能和你一起離開,那該多好!”
第22章 京城貴家的公子與小姐〔四〕
初到荊國,長途跋涉的一行人在荊國官員的接待下,會先在邊鎮驛館中修整數日,再動身前往荊國都城。
在被沈瑤日復一日的黏糊中,宋琅也從這個身份尊貴的小跟班口中得知,他們一行人正是代表賀蘭國出使荊國,遠赴荊國每年為宴酬諸國來使而舉辦的雅士之宴,以揚國威。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