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害怕失去,但是有另外一股力量戰勝了他的害怕,在他離開很久之後,我才想通,這力量叫做良心。
他又跪下,這回卻沉重一跪,沉重得有如負罪。“夫人,李末要坦承的是,當年汀蘭軒的常美人之死,李末才是元兇。”
當此話入耳,是剎那的迷糊,他說什麼?汀蘭軒的常美人?他在說信鈴嗎?他的意思是,信鈴是他殺的?
穿越到漢朝,待在皇宮裡這麼些年,我只有一個疑團未解,那就是信鈴的死。我曾經以為,我到死也會要帶著這個解不開的謎進墳墓了。曾經,我無數次設想過真兇,我無數次希望有人能告訴我那真兇的名字,現在我知道了,我卻不能相信,我一百個一千個難以置信。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你殺了信鈴?你跟信鈴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殺她?我記得,信鈴兩個侍婢口口聲聲是把矛頭指向了宮中的夫人,她明明說,你們夫人之間鬥來鬥去,倒黴遭殃的還是我們這些奴婢。”
李末卻是真的在懺悔,他將我為他作的辯解,轉成了他的罪證。
“這是崔大人的計策,命我假借張婕妤之名買通那兩個侍婢,只為撇清自己,轉移視線。毒殺常美人,是崔大人的吩咐,將梅心月儀滅口,也是崔大人的意思。崔大人待我恩重如山,但凡他的命令,不管是什麼,我都會照做。”
他言之鑿鑿,卻還是不能理解,“那崔懷非要置信鈴於死地?”
“夫人還記得麼?夫人不是逼過陛下,逼他寵幸常美人。崔大人不願意再看見陛下委屈自己,他說陛下心裡很苦,他根本不愛霍皇后,卻要裝出恩愛非常的樣子。這樣的苦,受一個就夠了,沒道理連那貪慕虛榮的小小宮婢也要來勉強陛下。”
荒謬!一派胡言!這算什麼道理?就為了讓漢宣帝不勉強,就要犧牲一條人命嗎?我恨不得大耳光地抽他,或者把崔懷從棺材拖出來鞭屍,事實上我已經揪住了李末的衣領,舉起了巴掌,就差一點,就扇下去了。
可我沒打得下去手,李末那副半死不活、任我宰割的模樣我打不下去手,我大聲地叫他滾,李末朝我磕頭,我偏過身子不受他這一拜,他仍是在磕著,磕破了腦門。
“夫人,崔大人臨死時說過,這是他這一生做過的唯一一件虧心事。他險些害得夫人惹了一身的麻煩。他沒料到夫人會如此執著。是他對不起夫人,他叮囑我,將來無論如何,也要還夫人一個明白。”
深夜,惡夢糾纏。
信鈴吊在屋樑下那赤著的雙足,崔懷跪送我的臨死一拜,小沅撞出來的滿頭鮮血,魏夫人衝下河之前的回眸一望,霍家行刑的屍橫遍地,阿滿那死都不能保全尊嚴的屍體。
最後,是我自己,陷身在那熊熊烈焰當中,烈火焚身,不是夢裡的可怕。可怕是,不顧一切跟著衝到火海里來的司馬洛,他衝向我,卻總是差了一步。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我們看著對方的身體,漸漸被大火吞沒,我們向彼此伸出的手,卻始終不能握在一起。很可怕,便是同死,也依然咫尺天涯。
從惡夢中,尖叫著,醒來。醒來,不由自主,又是一聲尖叫,因著那床邊坐著的黑影。
尖叫過後,方才真的清醒。清醒的我,發現那黑影,並非鬼魅,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漢宣帝。
雖然清醒了,仍是心有餘悸,我坐在床上,抱著被子,一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邊望著宣帝,本能的戒備。
我的尖叫、驚訝、戒備,漢宣帝毫不在意,似乎我所有的一切,都已左右不了他的情緒。他淡淡地問,淡得如同嚴冬清晨的薄霧。
“適才,子服是在做惡夢麼?做了什麼樣的惡夢?是夢見自己死了的夢麼?”
他把那眸子投向我,眯成譏誚的形狀,“子服這是在害怕麼?原來,你也怕死的,對麼?你是不是後悔了?你是不是突然不想死了?”
這種譏誚,曾經是我最無法忍受的表情,我應當反唇相譏,那本來就是我的拿手好戲。可是現在,我說不出一句話。
眼前的這個人,他毀了我的愛情,還想毀了我的親人,他要置我於死地,他還要讓司馬洛在死別的悲慟裡經歷另外一種痛不欲生。沒看見他時,我恨他入骨。在看見他後,那恨,卻很輕易地散去了。
因為,這個人,儘管讓他自己在譏誚,卻譏誚得極其牽強。我看穿了這牽強,這讓我覺得他可憐。
不知道自己是用了什麼的表情來回應漢宣帝,漢宣帝隨即撇開了臉,他站起身,走開幾步,“廉子服,你可知,朕剛剛坐在這裡,看你熟睡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