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話題。那位主兒,在他們面前突然出現,又徑自消失,來之無蹤,去之無影,這般的神仙作風,做弟子的總要拿來揶揄一番方合乎情理。
“他分別找到我們四人,說一堆自以為深沉奧妙實則虛頭巴腦的話,莫非是為了提醒我們,他比較有深度有內涵,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是教我們吃飯本事的師父?”扶粵問。
“如果他很閒的話,並非沒有這個可能。”扶寧道。
扶粵表情慎重,道:“如今越國內憂外患,扶門名存實亡,他這個扶門門主也沒有了用武之地,於是乎找上四個叛逃弟子施以說教重溫為人師者的威風別人怎麼樣我不敢說,師父這麼做的話,最是正常不過。”
扶寧持以贊同:“有幾分道理”
“好了,你們適可而止,調侃也有個限度。”扶襄半嗔半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此來,許就是來探望離家出走的兒女罷了。”
“兒女”扶巖忽爾一笑,登時郎豔無雙,世無其二,三女縱然早已司空見慣,仍忍不住各自亮了眼曈。
“阿巖想到了什麼?”扶襄目不轉睛。
“阿巖不急,可以邊笑邊說。”扶粵雙手託頰,做好專注姿態。
“也可以只笑不說。”扶寧補充。
這幾個小妮子!扶巖哭笑不得:“你們過了一年也沒有長進麼?”
“誰教阿巖太美味?”扶寧理直氣壯道。
“說得是!”扶襄、扶粵點首附和。
“咳,言歸正傳。”由著她們下去,還不知又將話題引向何方?
“師父特地走這一趟,將我們四人一一見遍,你們不覺得透著送行的意味麼?”
“送行?”扶粵端的是不解,“他來見我們,卻是為給我們送行?”
“是啊,我們當初都是以叛逃的罪名離開,誰也沒能與師父話別,對罷?”
扶寧、扶粵埋首不語。
原本是難得團圓插科打諢的歡樂時韻,無端由來襲來幾分薄薄傷感。他們刻意忽略的某樣事件,以現實的凌厲狀呈現面前——
沒有了養育教化言傳身教了十餘栽的師父,他們再一次做回孤兒。
扶粵驀然而起:“你們提醒我想想那個老頭兒的壞處,我不想哭。”
扶襄唇挑溫柔笑弧:“雖然在受到扶門追殺之初,有那麼一剎那我曾對師父失望怨懟,可是,我一直確信師父絕不可能殺我。他不捨得。”
“任性叛逆的兒女長大成人,負囊遠行,孤身的老父為了得知兒女們的近況,來到兒女們面前繼續嘮叨之能事”扶寧輕哼,“這還真像師父會做出的事吶。”
“喂,你們”扶粵頓足,一滴淚兒不顧主人意願,滾出眼際,“你們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為什麼啊?”扶寧歪首。
扶襄嫣然如花:“為了提醒我們,我們其實是始終被疼愛著的罷?不管他收養我們的初衷是為了什麼,但在中途產生了情感,疼愛上來我們。生平所學傾囊而授,給我們以安身立命之本。在即將專心做貞秀太后一人的護衛與兄長之前,與我們一一作別,這個師父”
“哇——”扶粵抱住扶寧,號啕大哭。
九十三、茲此天涯各珍重(下)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離群的馬兒們啊,接下來的路,無論崎嶇坎坷,還是叢林荊棘,全由你們自己走了吶,這場殘烈華麗的大戲,已沒了師父的戲份,別了。
揣著這份心情,扶稷回到了莫河城,來到了春華殿,見到了一直等著的人。
“我回來了,悔兒。”作為消失的扶門門主,他已不需要經過繁文縟節層層遞進,踩著屋頂的碧瓦,穿過斜開的軒窗,正是春華殿偏殿。
獨坐燭下的貞秀太后眸脈柔瀾:“有勞了,坤兄。”
“坤兄?”扶稷微微恍神,隨即會意淺哂,“有一陣子沒有聽到這聲喚,一時競不習慣。”
莫河城的氣候不比葉國,一頂紅泥小火爐足以蒸去冬季裡的些許溼冷。貞秀太后以厚帕隔著,揭去炙在腳側爐火上的砂鍋鍋蓋,頓時肉香四溢,直衝衝侵略肺腑。
扶稷面色一緊,暗嚥了一口口水:“水煮牛肉?”
貞秀太后指了指桌上:一壼酒,兩隻盅,虛空以待,挑眉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雖然沒有雪,但有這道梅兒最拿手的菜作伴,莫說一杯,兩懷為兄也奉陪!”扶稷慷慨道。
貞秀太后顰眉:“坤兄還真是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