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峻是個精明人,因為皇后才能平庸,他打六七歲起就要比別人多長几個心眼才能活得更好,這幾日不過是因為皇后病癒有些太過歡喜,此刻略平靜了下心情,立時就找到了知白話裡的破綻——知白說他善於觀氣,能在西南大山中找到星鐵,這應該是實話,然而十分明顯的,在他初見他時,並不知道他就是皇子,否則怕是借十個膽子知白也不敢拿他去喂蛇,且之後在湖邊捉住知白的時候,幾名侍衛稱他為殿下,知白臉上的驚訝也不似作偽。
兩相對照,這裡頭的蹊蹺自然就出來了:知白既然能觀龍氣,何以當初卻不知他是龍子?這答案只有一個——齊峻他身上,並無龍氣。
既是龍子,為何卻無龍氣?齊峻一念至此,心裡彷彿塞了塊冰一般,沉著聲音問道:“我身上,可是並無龍氣?”
知白不防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嚇了一跳,乾笑道:“殿下何出此言。”他嘴裡說著,已經跳了起來,“貧道忽然有些內急,請殿下恕罪——”
齊峻一步就堵住了他的去路,將他直逼到假山上貼住:“先答我的話!”
“殿下,這人有三急——”知白轉著眼珠想溜走,齊峻卻不上他的當:“若不答我的話,你不妨就在這裡解急。”
知白頭上冒汗:“殿下怎作如此想?殿下身為龍子——”
齊峻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既有龍氣,為何在西南山中你卻不識我身份?”
這句話算是把知白噎得死死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背靠著假山,眼珠亂轉了半天,終於發現是糊弄不過去了,才聲如蚊蚋地說了一句:“龍生九子”
“大膽!”馮恩在旁邊早聽得冷汗直冒,見知白說出這麼句話來,連忙喝斥了一聲。民間傳說,龍生九子,各不成龍,知白這麼說,難道是說齊峻雖為龍子卻不能成龍?這豈不是暗指齊峻將來不能繼位?
齊峻臉色唰地變了,一擺手,馮恩連忙帶著小中人們退得遠遠的,齊峻逼視著知白,冷冷地道:“你方才說什麼?龍生九子是何意?你是說,我並不能成龍?”
“就是——”知白嚥了口唾沫,艱澀地道,“當初在西南山中見到殿下,正因殿下身無龍氣,我,我才不曾看出殿下的身份。所謂鳳子龍孫,其實並非所有皇室血脈都有龍氣,只有天定榮登大寶之人才”
“你的意思是說,我坐不上那張椅子?”齊峻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是太子,是儲君!我若不能,還有誰能?你又想誰能登大寶?葉氏所生的兒子麼!”
“這——貧道並未見過其餘幾位皇子,只是觀氣”知白恨不得把自己縮排假山裡頭去。
齊峻深吸口氣,強壓怒火冷笑道:“難怪你敢拿我去喂蛇!倘若當時你知道我是太子,就不敢了罷?”他看知白的神色就知道這裡頭還有點蹊蹺,伸手就揪住他的衣領,“還有什麼話沒說的,快說!否則——”他神色冷厲,好像擇人而噬的猛獸,“我能帶你進宮,自然也能斷送了你!”
知白被他嚇得想縮脖子,只是衣領被拎著縮不進去,看齊峻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知道今天不說實話是不行了,支支吾吾半天終於把心一橫眼一閉:“殿下的面相是短壽,西南山中本就該是殿下葬身之地,所以我才引了殿下去那蛇蟠之處。若不然,我也不敢隨意傷折無辜之人,那是極損陰德之事,於將來渡劫大大不利。”
短壽兩個字彷彿兩柄鐵錘重重砸在齊峻頭上,讓他一陣頭暈目眩,連拎著知白衣領的手都鬆開了。知白脖子上一鬆就想溜,但伸出腳卻想到這是在東宮之內,根本溜無可溜,只得垂頭喪氣站定了等候發落。齊峻定了定神,把湧上胸口的一股氣強壓下去,沉聲道:“你果真會相面?那我為何至今未死?”他突然想到了皇后,“母后也是重病難愈,你不一樣替母后延了壽麼?如此說來,這相面之術也並不可靠。”
“那,那卻不同。”知白偷眼瞧著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娘娘的命線若斷若續,本就有連上之機,這一病並非大限,而是大厄,既是厄,便可能有解厄之法。可殿下你——你的命線其實,其實已斷,這卻是萬不可能”
“那我為何還活著?”
“這——”知白答不上來了,半晌才道,“若說面相上實在不該如此,還要請殿下讓我瞧瞧左手。”
齊峻毫不遲疑地伸出手,知白用一根細長的手指在他掌心裡劃了一下,突然不動了。
“怎麼?”齊峻啞著聲音催促。
“殿下這裡是——”
齊峻低頭看看他手指點著的位置,那裡是一塊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