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的掛畫。
等二人研究完了,畫也摘下來了,連帶著牆壁上的暗格也一目瞭然。
三人就近坐回椅子,收斂心神,正色起來。
譚員外從暗格裡取出一個木質錦匣,於手邊的桌案上放好,而後示意他們過去。
三人不明所以,起身來到桌案跟前,待看清錦匣,皆心生讚歎。
錦匣一尺見方,匣蓋上雕刻著幾隻向天而飛的仙鶴,仙鶴之下松柏蔥鬱,仙鶴之上雲霧繚繞。不知哪位工匠技藝如此精湛,竟將這仙鶴、松柏、雲霧皆雕刻得栩栩如生,看久了,恍若能聽見仙鶴振翅,風過鬆柏,雲霧輕移。
似覺得差不多了,譚員外這才開啟錦匣,裡面靜靜躺著一副卷軸。
終於,譚員外緩緩開口:“十四年前,仙人還留下了這幅圖。”
雖然有了預感,可真等聽見譚員外說了,既靈和馮不羈還是頗為無語。
譚雲山也哭笑不得:“爹,這麼重要的事,您就不能一口氣說全嗎,非一回一回講。”
“不是我想這樣,”譚員外嘆口氣,一邊把卷軸取出,一邊道,“是神仙說的,必須要等到你的第一顆痣消失才能講。”
“第一顆?”譚雲山聽出端倪。
譚員外立刻點頭:“你身上的痣就是你的仙緣,當五顆痣全部消失之日,就是你登仙之時!”
譚雲山看著親爹眼裡的“熱切”,心卻漸漸涼下來。
他從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仙緣。一個緣字,道盡多少縹緲,這樣虛幻之事根本不必掛心。可現在,這個字實實在在壓到了他的身上,就像一塊巨石,逼得他必須選擇,要麼彎腰,要麼掀掉。
他想掀掉。
他面前的人卻希望他彎腰。
“羽化登仙,多好的事!”譚員外話裡有著難掩的激動,彷彿要登仙的是他自己。
譚雲山好多年沒聽過親爹和自己這麼熱絡說話了,上一次怕還要追溯到十四年前的中秋,那個所謂的染了風寒的夜裡,親爹急匆匆跑過來,抱著他心疼了好一會兒。
十四年過去,譚雲山終於想明白了那晚被親爹抱在懷中心疼時的彆扭感。
那個說著心疼他的人,聲音是抖的,藏著怕。
而現在,這個勸他修仙的人,聲音也是抖的,藏著高興。
譚雲山轉頭看向一直沒說話的譚夫人。
相比親爹的不淡定,她真算得上多年如一日。十四年前,她沒抱自己一下,十四年後,她也沒勸自己成仙。整整十四年,她看自己的目光都和現在一樣,冷淡,疏離,事不關己。
“塵水……仙緣圖?”
思緒恍惚中,譚雲山聽見既靈的聲音。
就像清冷世間忽然進來一道光。
“按照這個圖走就能成仙?”
如果既靈的聲音是光,馮不羈的聲音就是天上下火了。
所有黯然神傷的情緒都被這兩個傢伙攪亂,譚雲山深吸口氣,定了定神,也抬眼看去。
卷軸已在桌案上攤開,是一副絹畫,但畫中卻非人物山水,而是一張地形圖。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貫穿全圖,中途又有許多分支,分支又蜿蜒到四面八方,無數村莊、城鎮、高山、峽谷散落其中,且被逐一標註,以至於整張圖看起來密密麻麻。
但在這張圖裡,有六個名字十分突出,一眼便可看見。
一個是“塵水”二字,是整張圖上最大的兩個字,被清晰寫在那條最醒目的貫穿全圖的河上。
另外五個名字則分佈在圖上不同地方,字型比“塵水”小,卻比其他字略大,而且沒用墨寫,用的硃砂,紅得刺眼——應蛇,崇獄,異皮,佞方,瀛天。
整張圖只有左上角的“瀛洲”附近稍有空白,卻又被兩句題詩填滿——
五妖伏誅日,
羽化登仙時。
夜涼如水,月色如霜。
譚雲山躺在飛簷亭上,望著皎皎星空。
早該入睡的時辰,可現下這一片安靜的譚府,究竟有多少人真的睡了,又有多少人像他這樣醒著?
譚雲山不知道。
至少爹是睡不著的,因為究竟要不要修仙,自己還沒給他準信。
娘應該也睡不著,不過肯定不會是擔心自己,多半該是操心爹。
一張塵水仙緣圖,就讓譚雲山把這麼多年沒想明白的事情想通了。
為什麼娘對他那樣冷淡卻依然有求必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