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部分

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乾癟人形從草叢裡爬了出來,他踉踉蹌蹌地起身,滿身酒氣撲鼻而來。謝清明三人皆是一驚,折騰了了半宿,竟然沒發現這破廟裡還有個人!

那人一步一趔趄地走到門口,沒骨頭似地倚在門框上,把腦袋從門縫裡伸了出去,扯著嗓子尖酸刻薄地喊道,“哪個挨千刀的小崽子,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說罷,還重重打了一個酒嗝。

或許是門外二人見是醉漢不好與其糾纏,或許是二人真覺得劫走阮語的人應該不在廟裡,便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了。火光漸行漸遠,罵聲也開始縹緲起來。

剩下謝清明三人一臉驚詫地看著門口醉得一塌糊塗的老漢,半晌莫愁才驚起一身冷汗來。

這老漢不是別人,正是她與謝清明初識那天,攔路對莫愁出言不遜,被莫愁踢了一腳的瘋子乞丐!

那瘋子斜睨著地上的三個病弱,狹長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他從腰間解下一個碩大的酒葫蘆,抬臉悶了一口,滿心滿眼都是鄙夷與不屑。

他踉踉蹌蹌地踱回草堆上,也不緩衝,撲通一聲躺了下去,然後饒有興致地翹著二郎腿,又哼唧起那日在巷子裡鼓盆而歌的調子來。

歌聲像大風颳過漫天的沙礫一般,粗糲而難聽。

半晌,歌聲漸漸消去,厚重的呼嚕聲傳了過來,醉漢睡著了,莫愁三人也就鬆了口氣。

“他真是個瘋子麼?”莫愁冷眼旁觀著,愈發覺得蹊蹺。

“人瘋不瘋,只有他自己知道。沒事,你睡一會吧,有我在。”謝清明摟住仍在發抖的莫愁,他的話語很輕,可承諾倒是情真意切。

幾生幾死大起大落的一晚上折騰下來,他竟然一直都被一個瘦弱的女孩子保護著。長久以來,謝清明所受的教育裡,第一條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可面對生死,他的無能與無助是實實在在的,只能眼見著女孩忙前忙後,捨生忘死,而他卻幫不上一點忙。

一種強烈的自尊受挫感覺讓他如鯁在喉,他幾度與自己執拗地慪氣,卻無處發洩這團無名火。

可如今少女依偎在他的懷裡,藉著他的溫度取暖,毫無保留地信任著他所能帶來的安全感,這讓謝清明陡然生起一股悲壯的少年意氣,好像靈魂裡升騰出一個高大的自我來,與前半夜裡無能的謝清明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陽光透過窗欞的縫隙撕碎了一干人等渾渾噩噩的夢境,莫愁睜眼望天,依舊是一陣頭暈目眩,可她意識還算清醒,歪頭看了看謝清明,又看了看阮語,見他們都好好的,也就安心又小憩了片刻。

突然一陣刺耳的擊盆聲震得三人一陣哆嗦,瘋子乞丐已經爬了起來,手舞足蹈地蹦躂起來,嘴裡還不住地念念有詞,像極了北方山裡跳大神的薩滿。

但顯然,這是個沒什麼靈力只會裝神弄鬼的薩滿。

他嘴裡的唱詞聲越來越大,大道一定程度,莫愁竟然在那含混不清的嘟囔聲裡辨出了大意。

“爾等小人借我房屋,擾我清夢,亂我心神,傷我體服,侮我名節,倒我胃口,受我庇佑,笑我痴癲……”

謝清明大概也聽懂了,他笑道,“看來你不是真傻呀,那你幹嘛裝瘋賣傻?”

乞丐停了張牙舞爪,猛地回頭看向謝清明,“我什麼時候說我瘋了,明明是你說我瘋了。”

說罷,他叼起一根草,四仰八叉地坐在了地上,翹著二郎腿晃盪了半天,才陰陽怪氣地道,“這一宿啊,想睡個好覺都不行。看看你們幾個,嘰嘰歪歪的,一會你死一會我活的。沒有我救你們一命,你們還能跟大爺似的躺在這?”

話說完了,還沒給三個年輕人插話的機會,又開始瘋瘋癲癲地擊起鼓來,重複起昨晚那鬼哭狼嚎的唱詞。

莫愁閉著眼,呼吸極其微弱,可聽覺卻有史以來第一次超越其他感官伶俐起來。終於在一遍又一遍地琢磨思量後,她聽懂了瘋子哼唧的是什麼了。

“生死本有命,氣形變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莫說是把《南華經》奉為經典的莫愁了,就是稍稍讀過幾篇莊子的人,也當知道這是莊子妻死,他鼓盆而歌以成大道的故事。長期以來莫愁都極愛莊子,很大程度上就是愛他那份對於生死的超然。

她本人靈魂不滅,自然並不畏死,所以宗教很難讓她傾心。可生生世世總有人來了又走,生離死別之傷總讓她肝腸欲裂。慢慢的,她也就看淡了,今生不想前塵事,那些靈魂轉世投胎成了嶄新的生命,依然在這滾滾紅塵裡歷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