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不慍不怒的擱下茶水,入鬢的長眉微皺。
薛王叢卻未起身,只埋著首道:“啟稟陛下,日前臣領旨護送天牢猝歿的女囚回鄉安葬。中途行至吳興,突遭伏襲,馬車受驚墜崖,屍骨無存,幾名吏卒皆身中箭傷。臣辦事不力,請陛下治罪。”
殿內片刻寧謐。李隆基面色微變,龍目隱有不快。高力士聽在邊上。心下更是吃了驚,未料竟出此事。
須臾無人吱聲,李揚及幾個吏卒正不無惶恐時分,尤其是幾個吏卒,最為驚恐萬狀,唯恐聖怒之下被遷怒及身時分,但聽李隆基沉聲問道:“可已查明是何人所為?”
“臣弟無能,事出倉促,臣弟在吳興一帶明察暗訪三日。無果而返。”薛王叢伏著身,聲音聽似平淡無奇。
李揚跪於薛王叢身後,心下巍巍一動,薛王叢隻字未提那馬車上所載的靈柩實則僅是副空棺材之事。至於箇中原委。其實李揚亦一知半解,雖說薛王叢計高一籌,事先便已將採盈的靈柩調了包,頗令李揚心悅誠服,但對於採盈的真棺現在何處,其中又有何不可告人的隱情,李揚實也一概猜不透。唯一敢鑿定的便是,採盈並未死,之前不過是假死而已,因何故上演這場戲。卻不得而知。
“此事暫且到此作止。過段時日再行細查。”好半晌,李隆基方又復開金口。口吻不鹹不淡,頓了頓,斂色續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準走漏半點風聲,不然,朕絕不輕饒,必處以極刑嚴懲不貸。”
李隆基話裡有話,顯是在交代身邊的人,不許把訊息私下與人透露,所指之處自然是梅閣那邊。毋庸贅言,近來宮中發生的事樁樁件件一環扣一環,倘使讓江采蘋知悉此事,估摸著這心結更難紓解,非得套成死扣不可。
高力士懷持拂塵於側,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李隆基的諭令不是不在理,完全出於為江采蘋著想故才下此口諭。小夏子垂首在殿門外,側耳傾聽著殿內動靜,這刻也縮了縮脖頸,不敢繼續竊聽下去。
“朕適才看你雙目充血,想是連日趕路累得不輕。今個朕便不多留你陪朕對弈了,先行回府好生歇息幾日,切莫再效仿大禹治水,三過家門不入。”凝睇薛王叢,李隆基拊掌道,話音不高,語味卻極重。
大禹治水過家門而不入,為世人傳為佳話,薛王叢何德何能,焉能與大禹相提並論。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李隆基這席話自是別有深意,無非是在藉此點撥薛王叢。新歲伊始時,李隆基御賜了座新府邸賞予薛王叢,薛王叢竟一連數月不曾踏足新府,甚至有好幾次從府門前經過均未停下腳。
風言風語多了,李隆基的耳朵自閒不著,今日倒也是個合宜的時候。不過是下趟江南,反卻惹出這般多事,眼下薛王叢禁閉府邸一些日子,不無裨益,至少可避開躲在暗處的那些眼睛,護一時安平。即便有人再不怕死,諒其也不敢在天子腳下滋事,倘或膽敢潛入府暗下殺手,正好一舉拿下,李隆基倒要拭目以待,到底是誰有天大的膽子。
薛王叢伏首在下,良久才叩謝皇恩:“臣,謝陛下!臣這便回府,閉門思過。”
李揚靜聽在後面,忽而有種抬頭一睹天顏的衝動,在長安城跌打滾爬了十幾年,今時才進見聖嚴,都道伴君如伴虎,聖威難揣,今刻一見竟倍覺龍顏寬和,並不像市井傳聞中一樣使人寒畏。
幾個吏卒敬畏在原地,不由竊歡,暗暗慶幸龍顏未震怒。李隆基既未開罪薛王叢,想必也不會餘外加罪其等,畢竟,南下護送靈柩的差事是交由薛王叢全權處置的,其等頂多是奉命行事者。半個時辰之前,薛王叢示意幾個吏卒跟李揚一塊隨其進宮面聖時,幾個吏卒原還有些躊躇,生恐這一趟去了只怕有進無出,脖子上的腦袋搬了家,不成想李隆基非但未叱喝其等半句,著實出乎意料之外。若今個有命活著走出宮門,回頭見了天牢的其他吏卒,茶餘飯後大可吹噓一番,這輩子也是進過宮門見過當今天子的人了,可想而知,該是何等神氣!
“爾等今次隨薛王南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睇目李揚等人,李隆基神色略緩,當即令下道,“高力士,傳朕口諭,回頭召太醫為其等細查下。”
“老奴遵旨。”高力士忙步上前領旨,與此同時,幾個吏卒互覷眼,不約而同山呼道:“叩謝陛下隆恩,萬歲萬萬歲。”皇恩浩蕩,理當謝恩。
“臣告退。”李隆基揮了揮手,薛王叢肅拜畢,恭退往殿門外,李揚幾個人尾隨薛王叢一併退下。
薛王叢等人退下後,李隆基這才若有所思的差喚高力士道:“少時,命人把這兩道冰扇搬去梅閣。”
看眼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