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年號既改,改元天寶,開元盛世自此一去不復再,江采蘋體閒儀靜的安坐在梅閣,聽著雲兒、彩兒、月兒三天兩頭兒的稟告宮中大大小小的一出出事兒,並未作何表態,一切都是天命,歷史是不可逆篡的,又何必徒自添擾。
即便是靈符一事,表象上聽似的一片片讚頌聲背後,毋庸置疑,少不了有明眼人非議連連,只是不敢怒不敢言罷了,畢竟,則天女皇掌朝那會兒,武承嗣就曾偽造過“天授聖圖”之事,上有所愛,身為臣子,若為此事一意諫言,反卻掃了聖興。
那日聖駕駕臨梅閣時,聽李隆基開懷說提,江采蘋也只笑靨自若的靜聽了一番而已,既為前朝政事,後。宮理當不得干政,況且眼下這節骨眼上,大勢所趨,更沒必要為這個落人口舌。天寶一啟,只望往後裡還可多幾年安平日子得過且過,今時已然足矣。
正文 第327章 失親
二月杏花鬧枝頭,三月桃花粉面羞,正當大地回春冰雪消融春意漸濃的時氣,宮外卻傳來寧王李憲病故的噩耗。
聞此凶訊,李隆基辰正時辰就退了早朝,徑直襬駕勝業坊寧王府。自李憲從西北邊塞調回京都長安頤養天年,這兩年一直抱恙,貴體一日比一日欠安,就連宮中奉御也曾奉旨幾次登門為其請脈,奈何遲遲不見病癒,反而日趨病重,時,大唐才改元天寶,正值舉國歡慶、八方來賀之時,未期李憲竟在這關頭上卒亡。
寧王府靈棚前,已然喪幡高掛,汝陽王李璡與幾個兄弟正哭踴於喪幡下,遠遠看去,三根喪幡迎風鼓盪,清一色白綾包裹,最中間一根帆長一丈四寬七尺高三丈六,左右的下馬幡七尺長九寸寬。
寧王妃元氏趺坐在高一丈七帆長七尺寬三尺的落淚幡下,飄蕩在其頭頂的兩條一尺三寸的白條,不時拂吹在其悲慟欲絕的憔面上,越發顯得悲慼不已。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生無所戀死又何懼之有,若非顧念身邊的幾個孩兒裡有的至今還未娶妻生子,著實叫人放不下心,元氏真欲一頭撞死在夫柩前,與李憲結為髮妻幾十載,生前未能比翼雙飛,但願死後可化作連理枝共赴黃泉朝夕不離不棄,今時也罷,它日也罷,至少不致以一個人孤孤單單上路。
李憲這一輩子,可謂有才,既能詩歌,又通曉音律。尤善擊羯鼓、吹笛,恭謹自守,不妄交結,不預朝政。是以,自在先皇睿宗李旦面前表讓以來,及至李隆基繼位的這些年裡。一直為李隆基所重。李憲身為眾兄弟之中的兄長,多年來以其獨有的原則維持著兄弟之間的天倫之樂,早年過著富綽綽的日子,住著富麗寬敞的府邸,妻妾成群財帛不計,倍沐皇恩,今下歸西。當真讓人嘆惋。
聖駕行至寧王府朱門外,李隆基就棄了龍輦徑自徒步入府,皇甫淑儀緊提步在後,隨駕一道兒步至整儀幡前,府上一眾婢婦立時恭迎向前施禮。
臨晉下嫁的駙馬鄭潛曜乃代國公主的次子。代國公主李華婉與寧王李憲是為一母所出,生母乃睿宗元配肅明劉皇后,僅就姻親上而言,皇甫淑儀與鄭府是為親家,於輩分上而論,李憲乃鄭潛曜舅父,故,今晨一經傳入宮李憲病故的悲訊,李隆基臨出宮前刻。便命高力士親往淑儀宮傳諭,傳召皇甫淑儀隨駕一塊兒趕來寧王府慰唁。
大步步至落淚幡前,李隆基哀慼之情油然而生,龍目染上一層水霧。元氏、李璡等自凌晨守於李憲病榻前,直至卯時三刻李憲嚥氣,這會兒早已交手哭踴無數。惻怛痛疾至極,此刻聖駕親臨,諸人卻已哭得淚乾,更泣不成聲。
半月前,李憲還曾親手為後院的一株株杏花花梢挨個枝丫繫上金鈴,並交囑府上園吏在鳥雀來啄食時拉動鈴鐺以驅之,如此惜花之舉,日前還在長安城傳極一時,引人紛紛相仿之。對此李隆基亦有所耳聞,更是鏡明於心,李憲之所以系鈴護花,且惜護的只有府上的一枝枝杏花,其實是為思念故人而已,依稀猶記,當年莫氏入宮之後,也曾在新射殿遍栽杏花,每至春暖花開時節,年年手系金鈴於花梢之上,只道是為愛花。
坦誠講,乍聞李憲為杏花系鈴時,李隆基當時頗有些不快,何況當日宮中的杏花正在盛開,那日晌午頭上,不知不覺間踱步至荒冷已久的新射殿,只見滿樹杏花正香濃破紫苞,粉薄紅輕掩斂羞,紅明映碧寥靜落猶和蒂,繁開正蔽條,觸景傷情之下,難免憶及當年莫氏的一顰一笑。
新射殿的紅杏年年開,十五年來看幾回,七十三人難再到,寄花寄酒喜新開,左把花枝右把杯,欲問花枝與酒杯,故人何得不同來?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樓,誰知豔性終相負,亂向春風笑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