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先時在書房看書,不覺間打了個盹,這才來晚。”近些年張良娣侍候的勤謹,李嶼基本上夜夜留宿於宜秋宮。早已習慣張良娣的伺候。
張良娣杏眼一勾。藕臂攀上李嶼身,蔥指摩挲著李嶼下頜上泛青的鬍渣,嫵媚至極嗔道:“嬪妾還以為,太子殿下忘卻日間應承嬪妾之事,今夜改去宜春宮好夢了。”
提及宜春宮,李嶼微變色。宜春宮與宜秋宮儘管有且僅為一字之差。兩宮所住的人,卻是兩個迥異十足者。韋氏正是住於宜春宮。
“太子殿下心思甚麼呢?”察覺李嶼晃神,張良娣細眉蹙挑。
“無甚。吾既有承於良娣。又怎會食言不來?”李嶼不著痕跡推開張良娣,徑自步向臥榻,脫下腳上的鞋子。
這下。卻惹得張良娣悶悶不樂,轉身拉開剛才李嶼進來時才隨手掩合上的房門:“太子殿下請回。”
李嶼一愣:“良娣這是作甚?”
張良娣板著臉,口吻酸溜溜道:“嬪妾不願看太子殿下心不在焉雖說今兒個是嬪妾壽誕,太子殿下當宿於宜春宮才是。”
唐制規定,太子之妾可設良娣二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五品;承徽十人,正六品;昭訓十六人,正七品;及奉儀二十四人,正九品。今李嶼身為太子,東宮的姬妾雖不多,離妻妾成群甚遠,但也是一夫多妻。有道是,無規矩不成方圓,侍寢上自是亦須立有一定的規矩。
反觀李嶼,對於張良娣的耍小性子,未怒反笑:“今兒是十五月圓之夜,韋氏那邊,吾早已讓人告知,今夜將於良娣這邊歇息。”
開元十三年十一月,李隆基前往泰山行封禪大典,不日回宮之後,即於安國寺東附苑城修築了“十王宅”,把業已長大成人的諸皇子均安置在十王宅中,自此以後諸王分院而居,由內侍監差遣專人擔任監院使,負責管理諸王日常起居。亦是在那一年,李嶼遂以忠王的身份入居十王宅中,同年臘月門,賜與韋氏成婚。當時,韋氏之父韋元珪,擔任兗州都督一職,二人倒也夠得上門當戶對。不過,當年李嶼卻未相中韋氏,縱管那年李嶼才及舞勺之年,但也堪稱是個英姿卓然的十五歲翩翩少年郎,而已為碧玉年華的韋氏,相貌上根本算不得貌美如花,恰恰相反,其實是個姿色平平的女子。那時李嶼之所以違心迎娶韋氏為妻,箇中曲折,說來話長,尚需從其生母楊氏談起。
李嶼的生母楊氏出身於弘農華陰楊家,為關隴地區名門望族。楊氏曾祖父楊士達在隋代曾任門下省納言,亦即宰相,故而楊氏之父——楊知慶可以祖蔭為官。及至隋滅唐盛,楊家非但未由此衰敗,倒是更勝往昔大顯大貴,只因楊士達之女即是則天女皇的生身親母。恰是因於這種裙帶關係,景雲元年八月,李隆基被立為太子未幾日,便奉旨與楊氏喜結良緣,未多久就懷上李嶼。
但李嶼出生後,並未能與生母楊氏生活在一起。皆因楊氏僅是李隆基眾多姬妾中的一個,而太子妃人選卻是後來做了李隆基皇后的王氏。眾所周知,即便是侯門正妻的地位均比妾侍優越得多,何況是宮廷之中的妃嬪,彼此間的那份尊卑貴賤本即有著天壤之別,不止是權勢懸殊極大,壓根就不可相提並論之。加之此時的太子妃王氏一直未有生養,楊氏又自覺班次位於王氏下,為此不敢獨享為人母的喜悅,種種顧忌之下,便把李嶼交由王氏撫養,幸在王氏倒也樂得其所,在把李嶼接到身邊後,對李嶼更是百倍呵護極為疼愛,慈甚所生。
自古英雄出少年。生為皇子,少年李嶼也是個極聰慧之人,初明世事的年華,已是“聰明強記,屬辭典麗,耳目之所聽覽,不復遺忘”,六歲之時便已拜為安西大都護,更難能可貴者,是其“仁愛英悟,得之天然”,從小到大甚討王氏歡心,母慈子孝,李隆基自也頗覺欣慰。而與楊家聯姻的這門親事,偏也是經由王氏看中選中並親自請諫於李隆基允肯之事,況且,那段時日王氏一再直接或間接的跟李嶼當面點撥些說教之言,諸如“女子貴德,而不在色”、“娶妻當娶賢,納妾才貪色”之類的告誡之語,且搬出楊氏從中做說客,訓導紅顏禍水之理,如此一來,即使李嶼百般不願卻也惟有從命。
十三年來,居住於十王宅中,韋氏實也恪守本分,除卻有何傳召,鮮少於外拋頭露面,一年之中大半的日子裡,成日待在佛堂吃齋唸佛,從不與誰人爭寵吃味,即便遷入東宮以來,亦一如從前樣子,於宜春宮設了個小佛堂,見日禮佛不出門,東宮的大小事照例交由張良娣說了算。譬如今日之事,李嶼日前提及有意為張良娣操辦壽宴,借邀諸王親以及朝中臣子同來赴宴,君臣同樂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