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艾薇爾,兩年前的艾薇爾,溫順,綻放著不自知的美麗,從無遲疑,絕對服從
艾薇爾永遠記得失去那小小血肉的時候,疼痛與失血讓自己昏睡了很久。那生於死的臨界區域一片死寂蒼茫。
她似乎一直在暗夜中獨自徘徊,天地間到處都是濃到撥不開的黑霧。
從何處來?
要去往何處?
流年無盡。她的腳步無法停止地徘徊著,就像穿了紅鞋受到詛咒的小姑娘。她好累,誰能將她帶出這片天地都融合在一起的灰色世界?這裡是影子的國度?還是黃泉?
好安靜,好空,好孤獨艾薇爾不怕死亡,她最害怕安靜,所有忍受丈夫暴虐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個害怕孤獨的人,被這樣拋下再也沒有人走入她的生命裡。
她渴望喧譁的繽紛世界,她喜歡熱鬧與歡笑,即便只是靜靜地、遠遠看一眼,亦好過如此蒼茫,生死未卜。
她無法想象自己孤老至死的感覺。她想,千萬不要將我留在這麼個死寂的黑暗王國裡。誰來把她帶走?是死是活都無所謂,只要不是這裡。
在她感覺就要被寂寞侵蝕成空殼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這是誰的聲音?
“艾薇爾,我的天使”
誰在耳邊喊著自己的名字?
誰把那麼美麗的形容安在自己身上?她不是醜八怪嗎?她不是貪婪的輕賤女人嗎?
“夫人,我愛你,我只要你你不要死”
究竟是誰?誰在呼喚自己,對自己訴說著愛意?
誰會有那麼哀傷的聲線?
她忽然想看看這個奇怪的人,即便自己還要因為活著受苦,只要有人需要自己
“艾薇爾,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對不起”
為什麼這世上還有如此需要自己的人?
好好笑
這麼想著,一滴淚溼潤了她濃密的睫毛,好像地上的星辰。
一聲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一陣不知是到來還是離去的腳步。
一個不知是欣喜還是悲哀的嘆息。
“夫人,你醒了我很開心。”那人說。
她終於醒過來,看到一個熟悉卻陌生的身影守在自己身邊。
丈夫的親隨,丈夫最信任的下屬。
胡叛。
她是始終如一的艾薇爾。二年,十年,二十年,大半生。
最美好的年華在一個謊言中囚禁而過,在枯萎之前忽然看清了真相。
過去的她靜靜綻放在無人的角落,歆慕而自卑地注視著人世種種。
“為我重新綻放吧。”胡叛說。
“為了我。”胡叛把她擁在懷裡,像對待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儘管你值得更好的。”
“好為了你。”她幸福到泣不成聲。
她不用再做過去的自己了,她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了。
幸福需要爭取,自由需要爭取,即便是沐浴著那個男人的血,也要得到愛情。
只是,那些徹底喪失的東西,又該如何追回?
她將刀放在被子下,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她閉目養神。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個男人很快就會出現了。
那個與她交換戒指發下共同誓言的男人。那個欺騙自己丑陋,嘲笑自己不過是嫁給一座雄厚的金山的男人。那個不斷暴虐地傷害她、嘲笑她、總會因為一點不開心把她毆打得遍體鱗傷的男人。
不知為什麼,近半年他性情大變,總守在她身邊,帶著壓抑的沉默凝視著她就好像他們之間再沒有多少時間似的看著她。
除了男人離開的這一個月。
一月之前,男人不告而別,杳無蹤影,沒有訊息,直到今日才回來。
這一個月,是她婚後最快樂的時光,一個可怕的暴徒不在身邊,一個溫柔體貼的胡叛走入了她的人生,用溫柔真摯的愛撫平了她以為會帶入墳墓的創傷。
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是門開的時候,她看到自己的丈夫默立在門邊,又是那樣注視了自己許久才走了過來。他好像臉色有些蒼白,但是面對她的還是那沉默的淡淡笑意。她有時候真覺得,他看護著她,就像在看守一個小孩子,他只會保護自己
如果,不是那些無法抹滅的傷害,她真會這麼以為,真會被這所謂的歉意迷惑。
如果沒有失去孩子,她也許真的會原諒他也說不定——即便有胡叛的示愛也無法打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