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浦攤開他胖乎乎的雙手說:“可這三個人碰上的機會,我看簡直就小得等於沒有嘛!”
小町畢竟還年輕,表現在她還相信奇蹟和追求羅曼:“那也不能肯定就沒有奇蹟發生。媽媽你說是不?”
紫姨看了這傻乎乎的女兒一眼,輕輕地搖頭:“也許大浦是對的。來,曾佐,洗牌,輕鬆輕鬆。”
整整一個晚上,大家心猿意馬地甩著撲克,還是不由自主地用眼角偷偷往秋姍身上瞟,就彷彿她突然變成了陌生人一般,就連平時看見這個漂亮姐姐就搖頭擺尾的小點兒,也無緣無故的衝著她,發出了充滿戒備心的“嗚嗚”聲
終於,大夥兒把秋姍給瞟“毛”了。她站起來表示:“對不起,今天門診病人多,我也累了。”
秋姍跟主人和大家告辭,一個人悶悶地低著頭,離開了紫姨的家。剩下的五個人,誰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嚴大浦掰著自己又肥又短的手指頭算了算,說:“秋姍還就是上海殷家小姐出走後的兩、三個月,搬到咱們這皇糧衚衕來的吧?”
曾佐甚至都懶得多看一眼說這話的人。他冷笑起來:“探長大人,你沒有打聽清楚,那位殷家的千金,會不會行醫?”
大夥兒恍悟,覺得曾佐這話確是個硬道理——能夠當醫生的人,特別是婦產科,那可不是豬鼻子裡插大蔥,靠裝象(相),也能裝出來的。
當晚散去之前,紫姨囑咐嚴大浦和孫隆龍,這幾天就盡力負責保護好秋姍的安全。然後,如此這般對其他人也分別做了一番交代。
衚衕裡,十九號院兒門外的黑暗處,秋姍眼看著曾佐、嚴大浦和孫隆龍都走出門來,也分別走遠了,便閃出陰影,重新去叩紫姨家的門環
紫姨一個人還在小點兒的陪伴下,留在小牌室裡。她擺弄著幾張撲克牌在算卦,看似在打發著睡前的無聊時光。看見秋姍回來,也不覺得詫異,伸手拉鈴,吩咐何四媽熱兩杯牛奶過來。
秋姍沒有開口,眼圈兒就先紅了:“紫姨,我我從小到大總是在做一個同樣的夢。夢見我和另外兩個女孩子在一起過家家,我和她們,都穿著紅底兒小白花的棉布罩衫,個子一般高,笑時,連露出的小豁牙都一個樣兒可我不但沒有兄弟姐妹,就連我爸爸長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我媽媽過去總說,爸爸早就不在人世了,可現在想想,怎麼就能連一張照片也沒有留下呢?媽媽是突然得了腦瘀血去世的。那年她才四十六歲,病得太突然。我想,當時連她自己也沒有心理準備,就是覺得她在最後的時候,特別想對我說話。我把耳朵貼到她的嘴唇上,到底還是沒有聽懂她說了什麼。這真是我一生最遺憾的一件事情”
秋姍一反自己平時言談穩重的性格,突然就像倒豆子似的,一口氣兒說了那麼一大串。
紫姨只好打斷她的話問:“你媽媽以前都做過什麼工作?”
秋姍回答:“媽媽生下我以前,好像是在上海的一家貿易行當過經理室的秘書。從我記事以後,就一直跟她住在北平的西城。她寫一手又快又工整的小楷,經常接一些代人謄抄檔案的臨時工作,帶回到家裡來做做。”
紫姨還是接著問她:“你們娘倆兒的日子,都靠她一個人的一支筆,怕是不容易吧?”
秋姍接著回答說:“我家的生活雖然說不上奢侈,倒是不缺衣少食。我上醫大,學費這麼貴也沒有發愁。畢業以後,媽媽還讓我自費到東京最著名的聖路加醫院婦科,去實習了一年媽媽只說,是老人留下的家底。我過去嘴上不能多問,至今是什麼都不明白。我四年前開始獨立掛牌行醫,到現在,已經給上百個孩子寫過出生紙。但是,自己的生命,到底有沒有一個明明白白的來龍去脈呢?我真是什麼也不知道”
紫姨似乎執意要刨根問底:“你媽媽為什麼建議你到東京的醫院去實習,你想過沒有?”
秋姍似乎有些恍然了:“媽媽自己先寫了一封信,跟東京一位姓‘白木’的女助產士聯絡上以後,透過她,代我向聖路加醫院婦科提出了實習申請。幾個月以後,算是很順利就得到了那邊的許可和入境簽證,我很快就去了日本。白木阿姨過去在上海的一家教會醫院,像是工作了很多個年頭,中文也勉強能夠對付。她是個終生未嫁的基督教徒。人很善良,對我真好”
紫姨接著追問:“你就沒有想過,你媽媽跟這位在上海工作了很多年的日本助產士,難道就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
秋姍真是個聰明人,馬上就被點撥得開了殼兒:“紫姨,我明白了。明天我就讓曾佐幫我到日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