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在母親膝下盡孝,也未能為母親送終,已是大大的不孝。唯一能做到的只剩一個忠字,若連這個字也做不到,實在枉自為人。
1949年12月,蔣介石與其隨從人員,從成都的鳳凰山機場起飛逃向臺灣。當他目送著委員長的座機完全的消失在雲層中之後,他放棄了無謂的抵抗,帶著所剩不多的殘兵向已經包圍了他們的解,放軍投降。接受他投降的解,放軍師長很是不解,問他,當初我們希望你投誠,你說要為老蔣盡忠。那為什麼你現在要向我們投降?難道你不想盡忠了嗎?
他慘淡一笑說,只要老蔣還在大陸一天,我就是他的部下,他的學生。欺師滅祖、以下犯上這樣大逆的事情,我絕不會做。但現在,他先棄我們而去,而我做到了身為一個部下,一個學生該盡的職責與道義,大勢已去之際,再沒有必要為他盡忠。對他,我已是仁至義盡。對我的部下,我也必須有情有義。勝負本就為兵家常事,投降,不算丟人現眼。而為了面子負隅頑抗,害得部下最後落得個無辜枉死,那才是真正的丟人現眼。
一席話說的在情在理,解,放軍師長由衷大讚,押送回京的路上,一直以禮相待。第二年,劉潤川以少將師長的身份被最高軍事法庭判刑二十年,被關押在北京,功德林,戰犯,管理所內,進行勞動改造。
留在上海的林秀清,聽說了劉潤川兵敗被俘判刑入獄的訊息後,立刻北上北京,輾轉尋找了多層關係,在他們的幫忙下,終於在戰犯,管理所內見到了剃著平頭,已是一身囚服的劉潤川。他顯然沒想到她會留在大陸沒有離開,更沒有想到她會以家屬的身份前來探望。兩人隔著鐵窗相見,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外面的世界已經換了天地,前塵往事盡數湧上心頭,所有的恩怨在此刻也如塵屑一般飄然無蹤。相對無言之餘,只是痛哭。
她說,我會等你出來,你在裡面要好好保重自己。他搖頭不許,說,不想你為我浪費二十年的時光。她又說,我已經浪費了二十多年,今生所餘的時間,再也不想浪費了。不管將來會怎樣,我都不會再離開了。他苦笑著搖頭說,當年你也曾這樣許諾我,可轉眼,我們就已經形同陌路。她沉默不語,然後起身離開。他落寞的看著她走出自己的視線,心裡卻幾乎掙扎著要呼喚她留下,為他留下。
不料,幾個小時之後,她再次回來。與她同來的,還有戰犯管理所的副所長。他大驚,不知所為何事。她溫婉無比的笑著,對他說,我把我們的故事告訴了長官,然後向這裡的長官請求,希望他們能夠批准我和你在這裡結婚。新社會了,戀愛與婚姻自由,再沒有什麼能夠阻止我們在一起。有長官做我們的證人,這一次,我絕不會食言。
被她喚作“長官”的副所長含笑看著這對人到中年卻歷經坎坷的情侶,笑著回答說,以前只見過刑場上的婚禮,沒想到,解放後,還有機會見到在獄中舉行的婚禮。這樣的事情並不多見,需要向上層領導報批,至於什麼時候能夠有回覆,我也不清楚。不過,只要上面同意,到時我一定會為你們辦一個簡單而隆重的婚禮。劉潤川聽了,激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握著她的手,痛哭不已。
幾個月後,這樁好事終於有了回覆。無巧不成書,當時負責管理戰犯的領導,居然是當年劉潤川念軍校時的同窗。見到下面送上來的報告之時,除了大為感慨兩人的長情之外,也很為這段蹉跎多年的姻緣而感到遺憾,因此,爽快的特批了此事,回覆中還特意提到,舉行婚禮的時候,他一定會前去觀禮,為他們送上真誠的祝福。
1951年新年剛過,一場特殊的婚禮就在戰犯管理所裡舉行了。新郎是正在服刑的戰犯劉潤川,新娘是前國民黨政府高官的女兒林秀清,所有參加的觀禮嘉賓大部分都是劉潤川的獄友,前國民黨軍方的高官們,前來參加婚禮的,基本上是戰犯管理所的管教人員,最重量級的觀禮嘉賓自然是新郎的同窗,時任戰犯管理所的上級領導。
婚禮上,劉潤川與當年的老同學相見,想想各自的境地,一方是勝者,一方是敗寇,儘管操戈不再,不免還是要唏噓一場。老同學頗為大度,也很是照顧他,還特為這對鴛鴦佳偶在管理所的後院內闢出了一間新房,特許了他三天婚假。只是,當時誰都沒想到,就是這個貼心之舉,後來成為了這位老同學在文,革中被批鬥與打倒的罪證之一。
就這樣,當年的季衡與林秀清成為了真正的夫妻。在其後的許多年裡,林秀清在上海教書,而劉潤川在北京服刑。每年的寒暑假,林秀清都會北上去戰犯管理所看望丈夫,年過半百而相隔兩地的他們,就這樣如牛郎織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