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這個古怪的動作使我立刻警覺起來。如果他真要給我講個故事,這個故事會和以往的截然不同。他低著頭瞟了我一眼,看上去那麼憔悴,那麼悲傷,我吃了一驚。
“您生氣了嗎?”我現在也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茶杯。
“沒有,親愛的,”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似乎悲傷哽住了他。
第二章(1)
我還是個研究生的時候,我父親說,一個春天的晚上,我獨自坐在學校圖書館裡一個小單間裡自習,很晚了,周圍都是一架架的書。突然,我意識到有人在我的課本中夾放了一本書。
我記得無論在眼前的書架上或在任何其他地方,我都沒見過這本書。我隨便一翻就翻到了書的中間,一條木刻的巨龍橫亙在左右兩頁紙上,它伸展雙翅,長尾巴彎成圈,凶神惡煞,張牙舞爪,爪子上還掛著一面旗,上面只有一個名字,是哥特字型:德拉庫拉。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名字:貝拉·路格斯(即德拉庫拉)。但名字的拼寫有些怪異,書看上去也很舊了。此外,我是一名學者,對歐洲歷史有著濃厚的興趣。德拉庫拉這名字其實是來自於拉丁詞根,意思是“龍”或“魔鬼”,這是瓦拉幾亞的弗拉德·特彼斯——“刺穿者”——的榮譽稱號。他是喀爾巴阡山脈一片領地的統治者,以酷刑虐待其臣民和戰俘而著稱。我當時在研讀十七世紀阿姆斯特丹的貿易,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一本書夾在我的書裡。更讓我吃驚的是,那些象牙色的薄紙竟然都是空白的。整本書連扉頁都沒有,當然更沒有出版時間和地點,沒有地圖,沒有卷首或卷尾的空頁,或任何其他的插圖,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標記。
我又看了幾分鐘,把它放在桌上,到一樓的圖書分類處,那裡的確有一張主題卡,“瓦拉幾亞的弗拉德三世(特彼斯),1431—1476年——參閱瓦拉幾亞,特蘭西瓦尼亞和德拉庫拉”。我想,我應該先看看地圖。很快,我發現瓦拉幾亞和特蘭西瓦尼亞是兩個古老的地方,位於今天的羅馬尼亞。在一堆圖書目錄卡中,我發現了似乎是圖書館裡關於此題材的惟一的第一手資料,那是一本奇怪的英文小書,是從十九世紀九十年代某些關於吸血鬼德拉庫拉的小冊子翻譯過來的。原文是十五世紀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在紐倫堡出版的。這裡提到了紐倫堡,我心中一涼。就在幾年前,我在那裡密切跟蹤過對納粹首領的審判。這本小冊子的標題頁有一幅粗糙的木刻畫,那是一個男人的頭和肩,一個粗頸男人,濃眉籠罩著一雙黑眼睛,長長的鬍子,戴著一頂插有羽毛的帽子。儘管製作技術原始,整幅畫依然栩栩如生。
我知道我該繼續自己的工作,但我忍不住,還是開始閱讀其中一個小冊子的開頭,裡面列出德拉庫拉對他的臣民和其他人所犯下的種種罪行。我啪地合上小書,回到自己的小單間裡十七世紀令我著迷,我一直讀到半夜。
第二天上午我有課。晚上熬得晚,人也覺得累。下了課,我喝了兩杯咖啡才又到圖書館繼續我的研究。那本古書還在我桌上,只是它現在翻到了巨龍盤旋的那一頁。看到它,我像從前小說裡說的那樣,吃了一驚。我又翻了一下那本書,這回仔細得多。中間這條龍毫無疑問是木刻的,也許是中世紀的風格,書做得很不錯。我想它很值錢,同時對某個學者而言也許還具有重要的個人價值,因為它顯然不是圖書館的書。我去前臺把書交給了圖書管理員。
第二天早上八點,我拖拖拉拉地到了圖書館,那本書還在我桌上。我有些惱火——管理員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匆匆把書放到架子上,幹起自己的事情來。下午晚些時候,我在收拾自己的論文時,把那本怪書拿下來,和文章放在一起。我並沒有想要這本書,但羅西教授喜歡神秘的歷史。
我找到羅西教授,跟他彙報了近幾周的學習情況,羅西把上好的咖啡倒進瓷杯裡,端上來。我突然想起自己帶來的那本古籍。“我給您帶來了一件古董,羅西。有人誤將一本很恐怖的書放在了我在圖書館的座位上,都兩天了,我想您會願意看一眼。”
“拿過來看看。”他把精緻的咖啡杯放下,伸手接過我遞上的書。書脊上的什麼東西讓他一貫清澈的臉皺了起來。
“開啟看看,”我催他。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凝重——一張死寂的臉,全然不是我熟悉的樣子。他像我一樣,前前後後翻完整本書,不過臉上的凝重並沒有變成驚奇。“是的,空白的。”他把書放在桌上。“什麼字也沒有。”
“很奇怪,是嗎?”我問道,手裡的咖啡都變涼了。
“而且很舊。空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