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也有不少算卦的道士,大多是蓄著一把山羊鬍的半老頭子,像他這樣年輕的是不多見的。
持盈命轎伕原地待命,自己只領著小秋,直直朝算卦攤子走去。
年輕道士盤腿坐在地上,既不吆喝,見人過來也不招呼,非得等持盈在攤前的小板凳上坐下了,才懶洋洋地抬一抬眼皮,吐出幾個字:“貧道只為有緣人算卦,夫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你這臭道士好不識抬舉!”小秋正要開口,持盈就搶了先,劈頭蓋臉地罵過去,“你知道我們家小姐是誰嗎?小姐看得上你,讓你給她算卦,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要是小姐不高興,回頭王爺定會叫人砸了你這攤子!”
聽到“王爺”二字,年輕道士的眼微微一眯,嘴角浮起似有似無的笑意,氣定神閒地道:“原來是王爺的千金駕到,失敬失敬。”雖是這麼說,口氣卻沒有半點尊敬的味道。
道士攤開一掌:“請讓貧道看看小姐的手相。”
持盈不敢冒險把女兒遞到她手裡去,便說:“高人不都是看面相就能知吉凶?小姐才一歲大,哪裡能看出什麼手相。”
道士微微笑了笑,那眼神彷彿看穿了一切:“那請小姐擲個籤兒?”說著把籤筒遞了過來。
小崔嫻看到新鮮玩意兒,馬上來了興趣,小胖手一伸,抓住了一根籤子,扯了出來,啪嗒地扔在地上,道士撿起來看了看,嘖嘖兩聲,說:“小姐面相富貴,將來說不得要嫁豪門望族,只是這籤”
“這籤怎麼了?”雖然是來詐人的,他的話多半做不得準,但持盈還是不由得一陣緊張。
“豢鷹在堂,歸劍入鞘,雖有乘龍扶風之姿,但不容於富貴,最後還是要隱退的,”道士拈著那細長的籤子,玩味地笑著,“中下籤,幸得是位小姐,而不是位小少爺,否則他日王爺榮登大寶,他該如何自處?”
持盈不禁垂下眼簾,細細琢磨起他這幾句話。
道士說小崔嫻有富貴之相,卻又難享富貴,是否意味著女兒將來的境遇會一落千丈?若有朝一日崔繹成了皇帝,小崔嫻也會榮升為公主,不用參與皇位爭奪,自然也就不會招來災禍,那麼使她遠離富貴的又會是什麼原因呢?
莫名地,持盈想到了“和親”二字,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一年多前先帝還在世時候,便透過了當時尚是太子的崔頡關於削減軍費,停止戰爭的建議,大楚的國力確實不適合再開戰,但北狄人貪婪殘忍,豈會給大楚休養生息的機會,要想維持太平,唯有議和,而議和——少不了要割地、納貢、和親!
崔繹也會捨得讓女兒到北方去和親嗎?像歷史上那數不清的和親公主一樣,背井離鄉,去往永無歸期的他鄉異地,獨自忍受旁人的白眼、欺侮、蔑視最後孤老而終?
“夫人?”道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是小姐的奶孃?”
持盈恍惚回神,正色道:“是,怎麼?”
道士莞爾搖頭:“不怎麼,只是人之一生的宿命跌宕起伏,時常會為身旁親近之人所左右,夫人不妨也擲一個籤,說不定夫人能夠改變小姐的未來。”
籤筒再一次遞了過來,持盈伸手要接,小秋趕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眼色示意她不要搖。
但持盈此刻滿心都是女兒將來會遭不幸的假想,哪怕有一線希望,哪怕是自己能代替她吃苦也可以,都要保她萬全!
“哐哐哐喀嗒!”
持盈握著籤筒,木然看著道士將自己擲出的籤子拾起來,看了一眼,笑起來。
“道長在笑什麼?”持盈沉不住氣了。
道士將籤子翻轉過來給她看,持盈和小秋同時驚叫出來。
那竟然是一根空白的籤子!上面一個字也沒有寫,光潔溜溜。
小秋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意思?沒做好的籤子怎麼也往筒裡放!”
道士笑道:“非也非也,這籤子是特意留白的,恕我多嘴問一句,夫人從何處來?”
持盈兀自處於擲出空白籤子的震驚中,想也不想就回答:“從京城來。”
“欲往何處去?”
“欲往”持盈眼底忽地恢復了清明,“欲往京城去。先生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去?”
道士含笑將空白籤子遞給她:“我從天上來,總有一天要回天上去,不過在那之前,我在人間尚有未了的心願。”
說著,道士一抖衣襟起身,對持盈拱手長揖:“山簡,字元之,在此恭候長孫夫人多時了!”
“你——!”持盈簡直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