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不說,還欠了飯錢沒法付,不得不留在裡頭當雜役。可王爺到底是王爺,從來沒做過粗活,半個多月下來摔碎的杯盤碗盞,總價值都遠遠超過那一頓飯了,錢反倒是越欠越多,要不是手拿畫像的官差找到他,只怕要一輩子給人當牛做馬了。
崔祥被送回到江州府的時候,整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了,髮髻梳得歪三倒四,鬍鬚也沒剃乾淨,眼窩深陷,手上盡是凍瘡,想必是天天泡在冷水裡洗刷盤子所致。
看到弟弟這悽慘樣,崔繹忍不住吸了口涼氣,嘆息道:“懷祐啊,你說你這是何苦,就因為信不過我和你二嫂,就把自己搞得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母妃若泉下有知,怎能安息?”
崔祥本是沒精打采地被攙下馬車,一聽他這話頓時就跳了起來:“你說什麼?母妃她、她——死了?”
崔繹默默點了點頭,持盈和聲勸慰道:“我們離開的當晚皇上趕去了醉蝶山行宮,第二天就傳出太妃過世的訊息,想來是沒能熬住,等不到我們回去接她便懷祐,你也別太傷心了,太妃最後的心願就是你能脫離苦海”
她話還沒說完,崔祥就掙脫了那些攙扶他的小廝,朝她嘶吼起來:“我怎麼可能不傷心?怎麼可能不傷心!母妃為了我、為了你們,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讓我別太傷心,可能嗎?!換做是你你會不傷心嗎?!”
“懷祐!”崔繹馬上攔在了他們之間,將弟弟推開些許,“你二嫂是好意,怕你傷心難過對身子不好,母妃慘死行宮,這個仇我們是一定會報的,你要相信二哥。”
崔祥眼眥欲裂,涕淚齊下:“相信你?你拋下母妃一人在行宮之中受罪,自己逃之夭夭,你還要我相信你?我怎麼相信你?”
他的情緒過分激動,聲嘶力竭地吼叫著,唾沫星子濺了崔繹一臉,持盈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我們不是要丟下太妃逃走,當日不就對你解釋過了嗎,只有把你送離險境,太妃知道你安然無事才會願意跟我們走,太妃仙逝我們都很難過,尤其是王爺,一直自責不已,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太妃,你們都是太妃的孩子,王爺心中的痛也不比你少!”
崔祥被小廝們半是攙扶半是鉗制,身形搖搖晃晃,冷笑著說:“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們要是真有心救母妃,就不會讓她一個人在行宮受那麼多罪,最後還孤零零的一個人慘死!”說著身子一沉,跪在了地上,仰頭痛哭,“母妃!孩兒不孝,竟然沒能見您最後一面,沒能陪伴您到最後,孩兒不孝啊!”又是哭又是嚎,四五個小廝都架不住他。
持盈也是嘆氣,儘管早就知道想要說服他不是一件容易事,卻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固執,打從心底裡就不相信崔繹和自己。
崔祥嚎啕大哭得一陣,崔繹在他面前袖手而立,直到他哭夠了,歇下來,才蹲下身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哭也哭了,鬧也鬧了,路還是要接著走下去,母妃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就此頹廢,一蹶不振,記住,你的敵人不是我,與其耍小孩子脾氣跟我哭鬧,不如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等待時機,為母妃報仇雪恨。”
崔祥一臉悽苦,嗚咽道:“孩兒不孝”接著頭一歪竟是昏了過去,持盈連忙叫人把他抬進屋去,該梳洗的梳洗,又吩咐廚房做些補身子的東西送過去。
但崔祥並不領情,丫鬟回來報說,靜王爺聲稱母妃慘死不到半月,自己怎能大魚大肉地吃,叫人把飯菜都撤了,午飯什麼也沒吃。
崔繹聽了眉頭緊鎖,發愁道:“懷祐是父皇的幼子,沒經過什麼大風大浪,乍逢母妃過世,傷心是在所難免的,只是不吃不喝可不行。”
持盈道:“或者我再去勸勸他,懷祐這半個多月來也吃了不少苦頭,恐怕就沒吃過一頓飽飯,再繼續不吃不喝,身子可受不了。”
“不成,當日的計劃是你提出的,你去勸只會雪上加霜,我去。”崔繹放下湯碗,帕子隨便抹抹嘴就要起身去看崔祥。
持盈拉住他的袖子:“王爺去也是一樣吃力不討好,看懷祐的意思,覺得自己不孝,更覺得王爺不孝,王爺去說不定比我去更糟。”
崔繹於是收住了腳步,愁悶地嘆息:“那該怎麼辦是好?”
持盈拉他坐下,又給他盛了一碗湯,建議道:“或者,讓他自己靜兩日,現在他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誰去勸都沒用,倒不如等他心情平復一些了再去陳說利弊,也說不定過上幾日他就自己想開了,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崔繹低頭想想,覺得她的話也不無道理,就點點頭,坐下繼續吃飯。
正文 118、靜女其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