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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不好?”

我說:“隔壁有個跟我一樣病症的小孩子今天中午吃西紅柿炒蛋。”頓了頓,很誠懇地看向他,“我也吃這個好不好?”

“你什麼時候跟隔壁小孩子打過交道?”

“就今天早上啊,你出去的時候。”說著給他舉了舉手裡的手機;“我們還交換了聯絡方式來著。”

顧衍之看看我,笑了一下:“我要是沒記錯;隔壁那好像是個男生?”

“啊,是男生沒錯。剛上高一;名字叫瞿畫白。”我說,“跟那個革命烈士只差一個字。是不是很好記?”

“很難聽。”他走過來;“那個男生好像剛做完手術,你別打擾人家。你們今天早上聊什麼了?”

“哦,他說他之前有個女朋友,是個模特,長得比我好看。”

“他在胡說八道。”顧衍之在床沿坐下來,手指搭在被單上,漫不經心道,“這個瞿什麼白的眼光有些問題,也難怪他只有前女友,沒有現任女朋友。下次他再這麼講,你就說你有個丈夫,能力家世長相都超他成百上千倍。”

“我是這麼講的啊,可是他說他不信。”

“下午你把他叫過來,當面談。”

我們說著這樣不著調的對話,可以看得出顧衍之的秘書在強忍笑意,過了一會兒她悄無聲息地離開。茶几上擱著她留下的一堆檔案,顧衍之沒有要去翻一翻的意思。我躺在顧衍之的腿上,就中午要吃什麼的問題展開討論,討論的結果就是叫人把西紅柿炒蛋和清蒸桂魚都送來。

以 前我們相處的大多數時光,也都是這樣平緩而溫和地度過。沒有什麼大事情,只是一些瑣碎小事。葉尋尋有次問我跟顧衍之都能聊些什麼,她表示在她眼裡顧衍之就 是枝高嶺之花,完全不能想象這種人每天三遍問別人想吃什麼的情形。我當時說顧衍之不是請你吃飯過,你應該見過他問過這種話的啊,葉尋尋一臉認真地反問我: “是這樣嗎?可我後來回想的時候,覺得我那應該就是個幻覺啊。”

我說:“”

顧宅的廚師對粵菜很有一手,做的清蒸桂魚味道很好。顧衍之把魚刺挑到一邊,拿筷子一口一口餵我。我努力想嚥下去,隔了一會兒發現徒勞。今天早上瞿畫白跟我聊天時還說他早餐和昨天的晚餐都沒吃,我當時聽了其實很有同感。

癌症晚期的病人基本都脾胃虛弱,食不下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骨腫瘤這個東西本來就是營養消耗,不吃只有越來越消瘦下去。鄢玉很早之前就跟我強調過這一點,然而理智是一回事,真正遵照醫囑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 心不在焉吃了兩口,覺得再難吞下去。轉而奮戰魚湯。過了一會兒魚湯也不想再喝,但還是咬牙將一碗全喝光。到最後覺得這一系列知難而上的動作簡直耗光積攢了 這一天的力氣。閉上眼靠在床頭只想睡覺,隔了一會兒感覺床沿微微下沉,顧衍之掀開被單側躺在身邊,手掌輕輕撫順我後背。

自我們重 逢,他將所有與難過相關聯的情緒都掩飾得很好。眼神平靜無波,表情不著痕跡,輕描淡寫的樣子像是我僅僅感冒發燒了而已。可我知道,他並不真的是這樣。昨天 半夜我因骨痛轉醒的時候,只是稍微呼吸急促了幾分,就讓他一下子睜開眼睛,開啟燈的時候我看見他的眼神很清明,像是根本沒有睡著。他靠近過來抱住我安撫的 時候,我分明看到他眼底清晰可辨的血絲。

我曾經最不希望看到的情況就是這樣。

一點感冒發熱可以假裝得很 痛苦,順便要求一點額外的任性,如果用葉尋尋的話講,女生這樣的造作是天經地義。這是情趣。可是真正痛苦來臨的時候就反過來,不想看到顧衍之跟著擔憂。自 己既然已經無可避免地疼痛,然後死亡,就不想眼睜睜無能為力地看著另外的人跟著勞神下去。

今天中午顧衍之去和醫生談話的空當,我 在床頭的抽屜裡翻到了新的病歷診斷書。裡面很清楚地寫著骨癌四期,惡性腫瘤已出現肺轉移。顧衍之的秘書說這世上未必不會有奇蹟。但奇蹟這個事情,就像是學 術上那經常存在於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之外的那百分之零點零一。這樣的小機率僅僅是為了保證學術上的精確性,並且,奇蹟這個詞能說出口其實也就意味著,我已 經病入膏肓,除去那一點點的奇蹟之外,只能等待死亡。

這樣的事實不能不說很殘忍。

房間中安靜了一會兒,我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聽見顧衍之輕聲叫我的名字。我應了一聲,他停頓片刻,低聲開口:“後天上午,我們做個放射治療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