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或是憤怒,而是說不出的雀躍,愉快。
加速的心跳,安適的視線,陽光下宛如細雨洗塵似的驚蟄小曲它們紛至沓來,柔和而不容抗拒地將褚桓籠罩在其中。
南山說過,當一個人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清楚自己是被吞噬的時候,他應該是有知覺,並且意識是能抗拒這種沉淪的。
此刻,褚桓心裡清楚得跟明鏡一樣,可他就是心甘情願地毫不反抗,任憑那股詭異的喜悅深入他的四肢百骸,他在其中像個癮君子一樣,借求這一點虛幻的情緒,挨個喚起他這一生中所有能讓他心甘情願地笑一下的回憶——
那一天,他從簡陋的小招待所裡醒來,看見小芳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對他怒目而視,看見南山背對著他,吹著一支快樂的小曲子。
褚桓頃刻間明白了自己心頭所想,他慢慢地露出了一個微笑,知道自己會被困在這個虛幻的記憶裡直到死。
但他竟是甘之如飴的。
褚桓還看見,那南山穿著那件品味獵奇的西裝馬甲,帶著一點羞澀又可愛的笑容走過來,伸出那雙佈滿繭子的雙手,捧起他的下巴,彎下腰在褚桓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了一個親吻,對他說:“馬上就好了,不要怕。”
南山說這話的時候,閉著眼睛,像是手捧著自己一生中最珍愛的寶貝,濃密的睫毛還在微微地顫動,顫得別人心裡如同被羽毛輕掃,酥得一動也不想動。
褚桓剛想要點頭說“好”,視線裡突然捲起了一圈火苗,周身的陰影和幻覺倏地散了個乾淨。
褚桓驀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那個古怪的海水山上、可笑的白石頭下。
但是權杖已經燒完了,火光是哪裡來的?
褚桓緩緩地低下頭,只見碧綠的大蟒蛇用嘴銜著權杖上最後的火光——不知這是什麼神通,在神山上,褚桓就見過它吞噬權杖上的火苗。
小綠就地團成了一個圓,將褚桓圈在其中,銜著火苗,從尾到頭,一點一點地在自己身上點著火,大概是太疼了,它每點一次,蛇身就要劇烈地顫抖一下。
轉眼它已經成了一條火龍,身上冒出煙和焦糊的味道,只有蛇頭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沾火也不著。
它做完這一切,難耐地吐著蛇信,低下頭來,蹭了蹭褚桓跪在地上的膝蓋。
褚桓隔著一段距離都能感覺到烈火灼人。
它被活活燒死疼嗎?痛苦嗎?
想必是極其痛苦的,可是它的臉長滿了堅硬的鱗片,除了吐一吐舌頭,喜怒哀樂全都不顯山不露水。因為它作為一隻天生懵懂的畜生,原本也不必有什麼喜怒哀樂。
那麼為什麼要去喝聖泉呢?
褚桓伸出近乎僵直的手掌,覆在它已經趴在地上的蛇頭上,忽然很想問問它,為什麼去喝聖泉的水呢?做一條什麼都不懂,只會偷鳥蛋的蛇不好嗎?生不知生,死也不知道死,吃飽喝足就是一天。
還有,為什麼要拿自己當火引呢?
連一條蛇都在替他爭取時間,可是為什麼就沒有人來告訴他,事到如今,他該怎麼辦呢?
小綠微微擺擺頭,似乎死到臨頭仍在撒嬌,只是沒力氣了。
它違揹著了自己的本性,保持著這樣一個僵立的姿勢,漸漸的,一動不動了。
而那火依然在它的殘驅上燒著。
褚桓跪在地上,一隻手始終放在蛇的頭上,著火的蛇似乎給他注入了最後一劑強心針,他開始打起精神,拼命地回憶自己所得到的、關於“它”的一切猜想和資訊。
沉星島的存在形式驗證了褚桓最開始的猜測,“它”確實和小白花有著無盡的相似,因此褚桓懷疑“它”的本質也是一株特殊的藤蔓植物。
當初他們是怎麼處理小白花的?
褚桓皺著眉思考良久——對,是一把火燒了,但是現在看來,普通的火就連權杖上的火似乎都沒法把“它”怎麼樣,那些陰翳也只是會在火光範圍內短暫地避退,並不能被消滅。
那麼這把火應該是什麼火?
途中偶遇的巫師曾經稱呼他們為火種,但是有些語焉不詳,褚桓當時以為他說的是燃燒的族長權杖。但同時,他又想起來,守山人山羊臉的長者卻從未將南山的權杖稱之為火,他嘴裡的聖火是
褚桓驀地低下頭,是他胸前的核桃!
核桃發出微微的熱量,電光石火間,褚桓突然靈光一閃。
即使是活物,從生到燒成一堆灰,也只是一時片刻的時間,小綠除了燻黑的頭之外,身體各處幾乎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