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彷彿少小離家的少年人經年白髮後重歸故里,迷戀、依賴、懷念、歉疚
千般滋味,似是百感交集。
而後中年人在褚桓面前化成了一團光,沒入到火焰中,他眼前只剩下了一根孤零零的腿骨,火焰似乎得到了某種力量,從褚桓身上一路蔓延出去。
褚桓腦子裡一片空茫,任由大火將他包裹在中間,他眼前的虛幻全都被火焰摧枯拉朽般地席捲一空,面前又是漆黑一片的海水山、堅不可摧的藤蔓,還有那顆一切之始的、野心勃勃的種子。
褚桓聽見驚天動地的咆哮,他的耳朵一時失聰,隨即整個地面巨震,凝滯的海水山在火光沖天下暴起沖天的大浪,藤蔓開啟又合上,將整個大海也捲成成了一鍋粥。
相比之下,一人多高的火焰在這樣的風雨飄搖中顯得微不足道如一團螢火。
褚桓卻感覺到了“它”的恐懼。
他被咆哮著沖天而起的海水送往更高的地方,到了空中,超越了一切高山,一眼能望盡無盡的平原。
褚桓看見,每一個被他們沿途有意無意喚醒的人都是無邊陰影裡的一個小小光點,他們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被光線連在了一起,像一張火光交織的大網,與他遙相呼應。
那一眼,褚桓就明白了“火種”的真正含義。
他知道自己這個火種會在黑暗中燃盡,然而心裡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活得不孤獨,死得也不孤獨。
他覺得自己已經於世無求了。
第76章
這就像是一次水與火的交鋒;整個世界藏的汙與納的垢;都彷彿被徹徹底底地滌盪了一回。
這一片黑暗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陸上,亮起的光點越來越多;到最後;大地都彷彿陷入了一片悄無聲息的火海里。
那火在沒有旁觀者的情況下,足足燒了三天兩夜。
第三天傍晚;大海深處突然傳來一聲嘆息,那聖潔如玉的白色種子終於在火焰中落成了一團灰燼;而隨著它塵埃落定;“沉星島”上參天的巨大植物在海水之巔痛苦地顫動片刻,隨即轟然倒塌。
盤踞在這個世界的陰影根源,在烈火中分崩離析。
當聖火燃起的時候,一切失去;都將重獲新生。
刺眼的夕陽降臨在遙遠的海平面上。
映得萬里河山一片血色。
又過了三天,海島附近開始有海鳥鳴叫的聲音,淺海處間或一個小小的水花,有魚群從下面逡巡而過。
這時,一條只有拇指粗的小青蛇不知從哪冒了出來,自不量力地擺動著麵條似的身體,企圖在海水中招搖而過。
不過大海從來都是表面平靜,誰遊誰知道。
這條還沒有海帶粗的小蛇很快遭到了大海風浪無情的嘲諷,它的航線完全是布朗運動,時而被衝向那邊,時而又被衝向那邊,衝得它暈頭轉向,最後乾脆氣呼呼地把自己盤成了一個首尾相連的圓環,破罐子破摔地索性隨水流浪去了。
它就這麼隨波逐流地飄了不知多久,忽然被什麼東西攔腰截住了。
小青蛇撞在了一根碧綠的藤蔓上,它吃了一驚,七葷八素地仰起頭,伸出蛇信左右探了探,估量了一番這青藤的高度和寬度,感覺自己整個盤上去,恐怕也圍不過一圈,於是果斷拋棄了作為毒蛇的尊嚴,徹底化身成一條菜青蟲,扭著蟲子步往上爬去。
青藤彷彿無根,靜靜地盤踞在海水山附近,在風浪中獨樹一幟地巋然不動,頂端開著一朵殷紅的花。
每一片花瓣都有近兩米來長,時而被海水濺幾顆水珠,乍一看彷彿被撒了一圈碎鑽。
小青蛇吃力地順著花瓣邊緣,一瓣一瓣地爬了上去,在花心處看見了一個將自己蜷縮起來的男人,那人脖子上還帶著一顆平平無奇的小核桃。
它就彷彿找到了終點,心安理得地爬過去,窩在了那人身邊,在海風中藉著人體的溫度取起暖來。
至於褚桓,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每個人,大概都會在某一時、某一刻、某一種情況下,生出一個如同普世疑問的迷惑: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成功的是我?為什麼失敗的是我?我什麼走運的是我?為什麼倒黴的是我?
世界上明明有那麼多人,為什麼有些事偏偏落在我頭上?
可能恰恰是因為有這個疑問,求神拜佛的香火行才能那麼經久不衰。
一直以來,褚桓都相信老山羊的話,覺得自己的出身與神秘的離衣族有某種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