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發現自己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遑論糊弄別人。
要是神山也陷落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邊的陰翳中,那他們真的還有繼續往前走的必要嗎?
凡人真的能戰勝所謂的“世界”嗎?
就算幸運地避開千千萬萬種不可能,他們最後真的勝利了,還有什麼意義嗎?
偌大一個世界只剩下四個人,那麼他們是身在危險的陰翳裡,還是身在冰冷的陽光下,有什麼區別嗎?
綁在身上的繩子牽動了一下,是魯格,他忽然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轉身走了。
袁平不知所措地拉住他:“族長,你幹什麼去?”
“走,”魯格的五官如被冰封,“回去吧。”
袁平:“等等”
可是等什麼呢?袁平又一時詞窮,魯格肩上的毒蛇小綠好像學會了察言觀色,從守門人族長身上溜了下來,尾巴尖捲住了袁平的小腿,探頭叼住魯格的褲腿,一副幫著袁平拉住人的模樣。
袁平已經顧不上怕蛇,他搜腸刮肚地摸出了幾句蒼白的言語:“可是我們這一路好不容易,都已經走到這了”
魯格轉頭看了他一眼,一路上這水鬼一樣的男人雖然依然顯得有點沉默寡言,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些人氣,眼下這些人氣又重新變成了死氣,他眼神陰冷,好像透不進一點光,唯獨看著那新生的守門人時,眼底似乎有隱痛,旋即就被沉斂在了更深的地方。
“一半而已,”魯格面無表情地說,“走下去沒用了,既然山都沒了,山門已經破了,守門人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與其在去什麼‘沉星島’‘沉月島’的半路上化成這鬼地方的一部分,還不如趁著還有火把,回去守在山門旁邊,這麼多年,也算從一而終。”
袁平:“但”
魯格已經不打算再理會他,徑自一擺手打斷他:“你是個孩子,你不懂,別說了。”
魯格抬頭看了一眼蒼茫的山色:“南山。”
南山背對著他,後脊好像有一根無法摧折的骨頭撐著,聞言緩緩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魯格終於嘆了口氣:“我們是現在回去,還是讓你再休息一會?”
第64章 死地
“行了都坐下。”褚桓把綁著幾個人的繩子往地上一扔,心神俱疲地嘆了口氣,“先聽我說。”
他雙手合掌,用力在臉上一抹擦,而後輕咳了一聲,儘可能地拖慢了語速:“彆著急,你們聽我整理一下——現在事情是這樣,我們必須在權杖燒完之前,趕到沉星島找到聖書,或者至少是聖書的線索,只有聖書才能告訴我們該怎樣應付以下的危局。然後現在路已經走了小一半了,你們突然說要回去?”
魯格面無表情地反問:“你要是理智一點,就會明白這個想法是對的。”
褚桓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努力壓下心裡的焦慮,片刻後,他裝出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樂觀地說:“我現在都有點糊塗了——這個東西別管是什麼東西吧——這個陷落地裡的陰影,肯定有自己的意識沒跑,它現在出於某種原因盯上了我們,並且透過種種方法不讓我們透過這座山,這不是恰恰說明路是對的嗎?”
南山一言不發,魯格甚至懶得反駁,只是輕輕地冷笑了一下。
唯有袁平嘆了口氣:“你不明白。”
袁平難得一本正經,他說著,低頭沉默地走到褚桓身邊坐下:“我跟你說過,我們從聖水裡生出來,就是山的一部分,山是死是活對我們而言是做不了假的,難道你自己斷一條胳膊感覺不到嗎?”
忘了還有這茬,褚桓哽住。
魯格漠然地注視著黑霧翻飛的雲海,多年以來,守門人歷經死生無數次,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如果無力迴天,那就從容赴死。
守門人的生命是一成不變的,對於他們而言,有時候死亡也只是一種熟悉的歸宿。
四個人陷入了一片比山谷還要窒息的沉默。
袁平一聲不吭地用手指一段一段地掐著綁在手上的繩子,掐完一圈,又把皺巴巴的繩子放開,這樣來往幾次,他終於吭了氣,低著頭輕聲說:“我不。”
冰雕一樣的魯格終於有了點反應,低頭看著他。
袁平說:“族長,我不回去,我長這麼大什麼事都遇到過,但是哪怕天塌下來,我也沒有老老實實地等死過。”
魯格修長的眉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愕然。
袁平悶悶地踹了褚桓一腳,乾咳一聲:“你呢,也說句話。”
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