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雲啟緩緩走近,眼前的鳳兮髮絲凌亂,雙目無神,待他伸手去碰卻被躲開。她抬首,眼神逐漸清晰:“對不起。”
奚雲啟神色哀傷:“過去了都過去了”
不出所料,片刻後他試圖詢問當晚的事,卻在鳳兮的閉眸垂淚時頓住。她軟靠進他懷中,無助的攀附身前的臂膀,用聲聲啜泣控訴心中的悲涼。溫暖的胸膛適時的給予安慰卻滲透不進心底。
在他的低聲承諾“我不會不要你”後,淚滑落的更行無力。鳳兮心知她就如同那些被滅口的宮人般,對此事永不再提及。這是一場賭博,一場無人可知道輸贏的賭博,是隻關乎景氏榮辱,將情愛排除在外的。
攥緊了緋玉,心底的魔更行張狂,爬躥於五髒六腑間,以孽性、野心、怨念為食:“奚雲啟,若你當真令我失望,這三千鐵騎便是我景門最後的希望。”
此後,東宮滎幾番看望鳳兮,每每帶上幾樣糕點。巧手佳人不辭辛勞,對宮人亦笑顏以對,年方二八便初具端雅風範,帶著三分嬌俏周旋得當。
東宮滎自入宮以來便遊刃有餘,何人不巴結,何人不諂笑,卻未曾遇到如景鳳兮般冷若冰霜的女子。印象中,那日夜宴時景鳳兮尚有絲無所適從,此後再見卻判若兩人,且一日變更勝一日,眼神銳利幽深,舉止隨意淡然,仿若再無任何事可撼動。
傾談之下,東宮滎輾轉透露她與丞相父女之間並不親密,究其根由全因其母奉氏的決絕導致了親人間的疏離。這番意思是其父幾次交代用來示好的藉口,她雖不懂景鳳兮無依無靠有何可值得親近,卻仍將乖巧的角色扮演。
鳳兮聽後只是笑笑,不如前幾日的冷淡,態度仍是疏離:“聽聞丞相為人熱忱,尤其是對有能有才之士。妹妹,能有這樣的父親,該是你的驕傲。當年的事雖因丞相決絕的斬斷親情而起,可那也是出於對社稷的考量。如若丞相包庇謀反叛逆之徒,如今又怎會有如今的安定?”
東宮滎蹙眉不解:“有時候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父親,外人眼中我們父慈女孝,可只有我心裡知道這種假象只是空虛的外殼。姐姐,你不知身為東宮氏的無奈,大家羨慕我家世貴盛,就連皇上、皇后都對我另眼相看,可那都不是因為我是我,只因為東宮滎三個字。我很想擺脫這一切,可”
鳳兮低眉輕握著東宮滎的手,安撫的輕拍:“父親為我取名鳳兮,便是寄予厚望,也是融入了他的愛。同樣,丞相以‘滎’字賦予你,除了想留個念想,也是一種疼愛。”
說話間,鳳兮聲聲軟語,卻有安撫的奇效,令人聽之嚮往。
東宮滎並未察覺鳳兮的言不由衷,只是笑道:“其實,在我兒時,父親只喚我‘幸兒’,意為‘得之吾幸’。後來,母親搬入祠堂,我無法體諒他所謂的苦衷,頻頻與他敵對,那‘幸兒’也就沒再聽過了。”
鳳兮聽的有趣,面上不動聲色,手中把玩著紈扇柄上的細穗子:“哦?丞相怕也是要面子罷,以他對你的寵愛,突然遭逢針鋒相對,心裡定是傷心無奈的。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呢?依姐姐看,妹妹你也心有悔悟,倒不如尋求個機會將大事化小,至於以後的相處是否會迴歸從前,就要看造化了。”
東宮滎聽後不語,似是猶豫,又小坐了片刻便離去了。
反觀鳳兮,本漾著關懷淺笑的臉早已平靜無波,微微攏起鬢角的發,眸光漸泛起陰冷。
雲留宮的內小湖泛起漣漪,混著清新的香氣徐徐飄來。鳳兮轉首望去,只見蜻蜓盈盈煽動翅膀,歡悅的越過亭簷不見了蹤影,徒步走了會兒,拐個彎就見“望月亭”。一所拱橋相銜“望月”與小院外門,名為“月牙橋”,雕工秀麗精緻,是雲妃還在世時偏愛的景點之一,奚雲啟亦常念在嘴邊,可自從尹皇后命人建了“攬月”以後,這裡再無人問問。
此處的僻靜透著陰冷,適合養傷,適合遺忘,適合清修,據說更適合冤鬼回來纏身。雲妃去後,這些說法傳來傳去,到最後“雲留宮”便成了不祥之地。想到此處,鳳兮不禁又是一個寒顫,周身只見雲煙渺渺,分不出是霧氣還是水氣,壓抑的令人窒息。
四周悄靜的連絲風聲都難以侵入,身在此處,連感官都敏銳許多,某種壓力逐漸襲來,鳳兮極力睜大雙眼走進亭中,透過水霧遠望遠處樓閣。她不知那其中的人是否可窺見此處,但某種被監視的感覺卻沒由來的竄起。
心底一驚,背脊泛涼,某種感覺告訴她此地不能留。待她急促轉身往屋內行去,卻被一聲嘹亮卻沙啞的嗓音留住:“雲王妃請留步。”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