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三月,奚獻帝薨逝,太子繼位,史稱奚浩帝,年號鴻日。
史書上對此一事並無過多提及,野史卻傳由於太子乖戾好虐,曾被診出患了瘋癲之症,怎奈奚獻帝念及往昔情分不忍驅逐出宮,卻不想太子對先皇早已不滿,趁瘋症犯時奪權弒父。
奚獻帝生為皇子,後登基為帝,統領天下,高高在上,一世享盡榮華,一生養尊處優。臨老卻落個被妻、子共同背叛的下場,那心中滋味豈是苦澀可形容?一個人,越是登高越怕失去,越是富貴越怕窮苦,奚獻帝雖為帝王,在心境上亦不過是個凡人。因他一時婦人之仁枉縱了奚雲浩,竟落入此般境地,自是寧願死了亦不遠受那零零碎碎的屈辱。更甚者,以奚雲浩的性情,奚獻帝又豈能善終,倒不如趁其登基奪位之日自盡罷了。如此,世人縱使礙於禍從口出,亦難免對奚雲浩起了“弒父奪位”之猜測,悠悠眾口,奚雲浩再難洗清罪名。
可,就在奚獻帝臨終前慶幸已作了交代於奚雲啟時,卻不知他溫吞的性子,婦人之仁的行事,奚雲啟亦有之。
同一日,雲留宮內一片清冷。聽宮人傳,南雲王自奚獻帝暴斃那晚亦突發急病,高燒不退,隱隱約約口中囈語:“不要!父皇!”
太醫問診只道:“下官盡力了,一切全憑天意。”
此言不脛而走,卻無人知曉此中不過是南雲王淋了整夜的冰水,似要製造出因病而命不久矣的假象,以爭取時日行事。追其根由,全因“天驚”下落
三日後,承奚王府傳出流言,承奚王病情惡化,王妃寢食難安,焚香禱告,後憶起姨娘處有家傳良方,便回了景門去討。
一路心神不寧,鳳兮忐忑不安,總覺得此次回門定有大事。卻不想她一進姨娘房,就見姨娘面容憔悴,一派蕭索之色。往日縱使姨娘對人再冷淡,亦藏不住一絲傲骨,一絲鮮活,周身充滿了力量,性子更是透著韌勁,而父親最愛她這一點。
姨娘坐於桌邊,呆滯的雙眼中不見人影,鳳兮一步步走進,不忍打擾,卻還是引起她的注意。只聽姨娘淡笑道:“你回來了。”二人以往並不熟識,所言甚短,而此時新帝登基,京中耳目繁雜,王府外早已危機四伏,若非此次姨娘暗中來書“速歸,父書”,她也不會如此快再回景門,迎著眾多眼線硬找個尋覓祖傳藥房的幌子。
姨娘取出一封書信交與鳳兮,便轉了身去道:“老爺生前留下的,你看了便知。”
鳳兮一驚,忙將信開啟,卻不覺指尖冰冷顫抖。
信中所言透著惜別之意,想來該是父親出征前幾日所書,字裡行間並無過多透露,乍一看不過皆是囑咐之詞,並無特別。
鳳兮讀的一頭霧水,尚不解其意卻在信箋右下角驚見一印章。數道細細的弧度形成抽象的圖,如指腹上蜿蜒的紋路層層密密,卻更為扭曲,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樣式,源於一直佩帶身邊的翠玉之上
心下一涼,鳳兮往腰間一摸,兩塊玉石均在,一緋色,一翠綠,顏色通透,觸手一冷一溫。
一枚是談辛之所贈,一枚是奚雲啟所贈,且不說談辛之贈玉時父親身故,那奚雲啟所贈翠玉,她從未拿給父親過目,只不過收在身側,父親又怎會持有圖樣?
第十二章
鳳兮只一味的發愣,如玉的指尖來回輕撫那印章的紋路,腦中似隱現某些端倪卻一閃而過,卻如狂風猛力擊打窗欞,利刃一般直直穿透窗紙立時掠奪燭火燃燒的權利,餘輝掩去快的令人措手不及,一室幽暗伸手不見五指,徒留燃燒的氣味纏繞鼻尖。
只見方才還冷言冷語的姨娘,竟突顯一臉疲憊,只淡淡靠在桌邊語氣透著蕭瑟:“那標記常出現於老爺公文之上,那紋路亦是權力的象徵。老爺生前留下了話,不論你最終嫁與承奚王、南雲王任何一人,都要將此信親手交與你”
經此一言,鳳兮立時通體透凉,薄汗頻頻冒出,不由得跌坐在椅上,細細微喘,久久難以平息:“怎麼如此父親”
她喃喃自語著,再難抑制之間的顫抖,抖得信紙沙沙作響。
“他為你取名鳳兮,原是希望鳳鳴於天,與真龍為舞,如此高的期望竟賦予一個”話至此,姨娘嘲諷呵呵笑著,難掩一臉厭惡之色,狹長的眸子眯了又眯,雖透著女子的陰柔之美卻亦不乏鄙視。
直到此刻,鳳兮才將一切串聯,才明白這其中竟藏著驚天大事。
可,她不過一女子身又豈可有大作為,父親手持另一枚“天驚”多年,自然是知此玉可怖用途,可卻遲遲不言,偏要等化作塵埃才以其上調兵圖樣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