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朕在此改了詔書也沒用,你手中無兵、無權,有了詔書等於是害了你唇亡齒寒,等朕去後,你身處境地只怕如履薄冰,度日艱難可你亦要規行矩步,切勿意氣用事。”話未說完,奚獻帝猛咳幾聲,臉漲得通紅似是要背過氣去,全然未注意到奚雲啟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如此緊急之時豈容半絲走神,奚雲啟收了心剛要接話,又被奚獻帝打斷:“你聽著,你皇兄羽翼未豐,就算做了皇座也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天下間對你威脅最大者,並非是他,而是談、辛、之。”
話至此,奚獻帝又連咳數聲,眉宇間檸起皺褶,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他將淼兒與先帝的往事緩緩道出,語出驚人,著實駭人聽聞。奚雲啟聽後瞪大了雙眸難以言語,終想不到一個外姓人竟流有皇室血統,論及輩分甚至是諸皇子的叔父,且更有資格繼位——奚朝國法,父死,兄弟繼,而後才是子。
奚雲啟怎麼都料不到,宮中秘辛千百,而最不為人知者卻近在眼前。一步天堂,一步地獄,而奚獻帝正是由於心生愧疚,才會對承奚王日漸強大的權利並未遏制,甚至有放任的態度。可,奚雲浩、奚雲啟並不同,他們與承奚王之間並無恩怨糾葛,各各巴望著皇位就算擠破了頭也要上去,一個幽禁其父,一個已動了弒兄之想,又豈會念及突如其來的叔侄情分?
父子惜別,寥寥數語,惆悵、悔恨、不捨皆而有之,卻依舊耐不過時辰眨眼即逝。
四更至,奚雲啟拜別奚獻帝,臨走時仍神情彷徨。
而在那暗道門關上的一刻,卻見奚獻帝強撐起了身子,自床榻內一暗格中取出一隻做工精細的玉簪,簪子頭本應鑲珠處被挖了去,徒留兩塊低凹的痕跡,暗金色的簪身浮現隱隱青色,泛著幽幽的光,竟是塗了致命的毒藥。
那兩塊凹陷處本由兩顆毒藥偽裝上去。一顆為劇毒,他賜給了先皇后,亦是奚雲啟的母后,因她企圖勾結外臣,干涉朝政;一顆為慢性之毒,他賜給了雲妃,亦是奚雲啟的母妃,因為避免皇子登基後,後宮再次干政的隱患,他絕不能冒同樣的險兩次。
卻沒想到世事難料,總是奇差一招。先有此二女,後有尹環,終是防了初一,難防十五。因後期朝中局勢異變,派系錯綜複雜,已非他一人之力便可控制,只得周旋其中,左右制衡。而尹環便趁此與丞相勾結,與太子謀事,且有費忠仁當其犬馬,如虎添翼,再不似當日賜了毒藥便可了事般簡單。莫非真應了那句“越老越怕事”?他竟再無昔日的果斷,所剩不過是瞻前顧後。
徐徐紗帳內籠罩一片清幽,帳外燭火跳躍投照其上晃出斑駁的圖案,象徵皇室的華貴金色鋪了一榻,觸感絲滑,針線密集。簇簇繁花雕刻似是鮮活了般點綴於床柱四角,迎頭望去但見頂上祥雲中神龍擺尾,氣勢逼人。
突然一道細微的聲兒響動,“嘶啦”的似是利器刺入肉裡,星星點點的紅色濺在帳上,竟點綴出最華麗的圖案,透著猩紅色,奪目妖豔。
臨嚥氣的一剎那,奚獻帝腦中浮現諸多畫面,幾十年前的往事竟如被風吹拂的書頁,“嘩啦啦”快速翻過,一幕幕仿若昨日。
淼兒站於柳樹下盈盈的笑,身穿一襲春裝堪比嬌花,媚於言語,巧笑倩兮。他心知此女深得父皇喜愛,縱然心動亦不敢過於接近,只遠遠的看著。尚記得就在淼兒被父皇臨幸的前一日,他於暗處驚見淼兒急切的對皇兄說道:“你是他最疼愛的皇子,若你肯向皇上要了我,皇上定不會拒絕的!”而至於皇兄有無請命要了她,可想而知。皇子們但凡圖個前程的,又豈會為了幾日歡愉而斷送日後?可最終,皇兄並未因快刀斬情絲,受了父皇賞識而繼位。試問父皇又豈會心無芥蒂立一個與他爭奪女人的皇子?
他登基之後,首次見到了尚未出閣的雲妃,那神態、那笑容,竟與淼兒如出一轍,一償午夜夢迴時的妄想,只可惜雲妃性情過分溫柔,雖另男子流連忘返,卻少了淼兒的任性、跋扈,就如同色、香齊全的佳餚,偏偏淡而無味般。
而後,他又遇見了尹環,樣貌清秀,立於柳樹下那盈盈一拜,竟似淼兒再世,且尹環性子執拗,生來有股倔勁兒,更神似淼兒幾分。
天光微亮,宮人進了蕭乾宮,一室的陰冷透著玄,幾位宮人不疑有他行進內室片刻後,驚慌的高呼打破寧靜,蕭乾宮外慌亂成一片,當太子與尹皇后到達時,只見那奚獻帝早已流乾了血,身軀僵硬森白,頸間喉管處赫然有道血痕,傷口處烏黑一片,身下猩紅的血蔓延呈現出詭異的圖案,而那暴突的雙目,唇邊詭異的笑容,竟如被鬼魅索命般令人膽戰。
獻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