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醉蟹生吃,往往有許多人不敢下手,然而一旦試吃,卻又欲罷不能,這一家食肆的醉蟹就做的很不錯,一干人大快朵頤,嘖嘖稱讚。
一桌上兩盤醉蟹,不過是個點綴,嚐個新鮮,圖個難得,一人嘗上一兩塊,醉蟹已然一掃而盡,大頭還在羊身上,羊糕、松肉、燒羊肉,還有羊肉湯,也儘夠一干人等吃酒了。
微服出遊,也沒有那麼多尊卑上下,一個個圍桌大嚼,喝著濁酒,聊些閒談,倒也悠閒自在。
有扈從的近衛就說到了‘代耕互助社’,西北治下,連年征戰,兵役繁重,雖說各地使用奴隸勞作的數量龐大,但是勞力不足的情形還是比較普遍,這種代人耕作收取佣金的商社也就應運而生了,既無官府的推動,也無縉紳士大夫首倡,更沒人反對阻撓,自然而然的出現,自然而然被許多新地主老地主接受。雷瑾的扈從近衛,多是家有田宅莊園的軍功銳士,他們接觸並瞭解‘代耕互助社’不足為奇。
也有扈從說起‘移民開拓署’,說到鄉黨申領‘移民紙’、‘落籍文牒’、‘僉兵文契’、‘土地墾殖認可狀’的種種麻煩、礙難和無奈,說到有同鄉上門跟他們說起‘移民開拓署’下面‘移民廳’的辦事官吏,是如何如何的拖沓和不肯通融,門難進,臉難看,事難辦等等。
雷瑾聽在耳中,偶爾問上兩句,也不遽然表態,這裡說得熱鬧間,噔噔噔,一位負責外頭警戒的便服近衛,隨著店小二上樓,叩門‘求見’——這是有公事需要即時稟報,扈從故而託詞尋來。
“白衣軍從開封撤圍了。”
雷瑾聞聽這個訊息,饒是他如今的性情早已經磨礪到得深沉持重,遇大事愈顯定力,也不禁眉梢為之一動。
雅間中其他人卻是表情各異,有驚,有嘆,有疑,有笑,有憂
自打前幾年,東路白衣軍的大首領劉六、齊彥名率軍北上,重返中原之後,白衣軍聲勢大盛,南拒南直隸顧氏家族,北抗帝師一等宣武公喬行簡,縱橫江淮,天下矚目。
從甘霖八年春天開始,白衣軍糾集部眾,攻開啟封府,不僅西路白衣軍的征討大元帥劉惠、副元帥趙鐩以及五軍都督邢老虎、小張永、管四、劉資、馬虎等,各率部屬,雲集開封府四郊,西路白衣軍的侍謀軍國元帥長史陳翰所部以及獨成一軍的‘楊寡婦軍’,也率勁悍之兵,全師來攻,激戰於開封城下。
白衣軍圍攻開封府,前兩次皆因戰事不利或軍中缺糧而自行退走,最近這次已經是白衣軍三開啟封了,不料今年這一開春,白衣軍再次撤走,開封府‘竟然’又一次解圍了。
雷瑾默然思忖,忽然喟嘆,很是惋惜的說道:“白衣軍若是一去不來則罷,若年內去而復來——開封危矣,恐將失陷!”
一語即出,舉座驚疑。
“自古明君謀國爭大勢,開封陷落則河南不保,河南不保則中原大勢不可為,中原不保則河北咽喉勢必為人所斷,天下傾頹,必有連綿大戰。一旦汴梁不守,中原必危,中原攻守之勢亦將翻轉矣,那時京師只能退守黃河一線,最多還能控制山東運河沿岸。想不到啊,白衣軍也有成氣候的一日,今年之內流賊若陷開封,其割據中原之勢則將不可逆轉。”雷瑾沉聲感嘆道,又見雷浩似有所思,雷洹猶有疑惑,在座諸人也驚疑不定,遂略加提示:“《左傳》曰:‘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話對敵我雙方都是一樣的。白衣軍三開啟封而不下,固然損失不小,銳氣受挫,然而開封力拒固守,亦是元氣大傷,軍民疲蔽,有如黃臺之瓜,不堪三摘焉。白衣軍年內若是不來,則開封尚可徐圖恢復,猶可再戰;若流賊年內復來,以開封如今之疲蔽,城中乏糧,又能堅守多久?開封城內,即若人心能定,苦守待援,流賊若能圍而不攻,開封陷城之危猶如累卵,一旦再生意外變故,必不能守了。——久戰之下,開封豈有僥倖乎?”
搖搖頭,雷瑾又對近衛說道:“開封戰事如何,詳細說來。”
甘霖九年春,白衣軍奇襲開封,三開啟封仍未能得手,所謂的‘征討大元帥’劉惠還被開封城的守將施以冷箭,一發中額,箭創甚重,幸而未死。此後不久,白衣軍各路兵馬便在一夜之間突然撤走。而直到一個月之後,遠在西域河中府的雷瑾才收到西北潼關戍守軍的六百里速遞塘報。
白衣軍初起之時,流劫中原,攻剽江淮,雖然曾經打出‘龍飛九五重開宋室’的旗號,然起初,兵鋒所至多有焚蕩屠夷事,其實並無爭天下之大志。後來席捲中原,有眾百十萬,白衣軍一改昔日行徑,也有委官以守的舉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