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的政治聯姻,平虜侯雷瑾與‘女皇阿羅斯’國的公主瑪麗雅即將舉行的婚禮,與這樁婚禮有關的一應事宜,從去年秋天就開始一步步的籌劃準備了。出於兩國聯姻結盟的邦交需要,許多儀仗排場的安排都是不能省略的,其間還有冬至、臘八、新春元旦和元宵等中土的年節嘉慶接踵相繼,加上朝廷欽差遠來河中府頒詔的迎賓、安頓、接旨、送歸等一應事宜也要一項一項的周密安排,這些個事情全部湊乎在一塊兒,那種忙碌和緊張也就可想而知,真累人啦,哪怕是許多事情都交給了手下人去辦,雷瑾仍然沒有多少空閒之時,直到這開春之後,他才算熬出頭了,日子便一下輕鬆了許多,公文節略、軍書塘報等軍政文牘也不象年前那般的頻密了。
春雪滿空來,觸處似花開。
白雪穿庭,如飛花,似落絮,萬里河山,銀妝素裹,份外妖嬈。
河中府的春雪如期而至,至少不用再憂心春旱了,雷瑾忽然間便來了興致,吩咐一聲,卻是攜了雷浩、雷洹,帶了幾個伴當長隨,微服出府,踏雪閒遊。
雷瑾如今的武技修為,早已是高深莫測,外間之人大略都是憑著往日戰績加以揣測,也只道他的修為必是已臻先天秘境,高下卻實是不知,只因這些年來,雷瑾修持精進,反璞歸真,斂藏益深,外人已難以窺測他的真正深淺,誠然是‘難知如陰’也。但憑著他往昔的聲威,那些知道他是平虜侯的,輕易也是不敢闖來捋他虎鬚;若是遇上那等不開眼的,雷瑾當年就是紈絝浪蕩子,橫行霸道的時候,又饒過誰來?這般兒微服出行,雷瑾並無白龍魚服的顧忌,何況這河中府也是西北幕府治下的首善之區,如果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還擔憂這些個,那他真的是白活了這麼些年了。
走在河中府城的街市上,雷瑾遊目四望,饒有興致。
這方大城,在作為西北陪都的數年中,已經慢慢薰染了許多漢家風華,濃郁的胡地風俗中處處滲透著中華上國的味道——招牌、酒幌、斗方、匾額、楹聯,上書盡是真草隸篆等中華文字;話語、吆喝聲則多是中土南北的官話方言,西北治下番胡蠻夷各族在城中販負貿易,也都說著通用的中土官話;街市上的庶民百姓,商旅行客,多穿著本朝所尚之中華衣冠,當然番胡蠻夷的衣帽袍服也隨處可見,一派華夷混雜,華洋互見的景象。
出身世家大族的雷瑾,從來沒有什麼微服私訪的想法,也無意去揣摩升斗小民那點白日裡做夢想著天下掉下一個青天大老爺懲奸除惡的心思,權利還是靠自己拼命爭取比較靠譜。他不認為微服私訪能夠解決什麼根本性的大問題,如果一方當政者閉目塞聽,到了需要微服私訪來了解民情的地步,如果該人不是初來乍到的話,那麼只能證明一方當政者從根本上就是失敗的,其能力駕馭不了全域性,被人矇蔽純屬於活該。
但是,這都並不妨礙雷瑾的微服出遊,雷瑾雖然出身世家大族,當年卻是從殘酷血腥的江南黑道上一路廝混打滾過來的,因此對底層庶民、草莽人物,以及諸般坑蒙拐騙陰邪偏狹的三教九流勾當,並不陌生,甚至說得上諳熟。他從不認為微服私訪能有什麼大用,但接觸庶民百姓,感受民生百態稼穡田畝,從細微末節中近距離地瞭解百姓的柴米油鹽、日常吃用、婚喪嫁娶、喜怒哀樂,他仍可以從種種民情、輿情中因小見大,見微知著,洞察時弊,對治民理政的大局也不無助益。有道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若不能經常維持‘近水’、‘觀水’的狀態,又怎能瞭解‘水’在什麼情況下可以‘載舟’?水又在什麼情形下‘覆舟’?
蠻荒不毛之地,很難自發出現知識的生產、流播以及需求等情形,原因在於既無所需自無供應。象雷瑾在西北開府建幕之後,由官方設定弘文館、印書館、通譯館等,大量刻印各種書籍之舉,鞏固政治、凝聚人心當是其首要目的,興盛文教、文化西域等等都是他第二位的考慮了。雷瑾在西北大興文教,倡行文化,種種舉措當然都有其深遠的考慮,但是在他看來,官方推動和倡導文教文化,如無民間的景從響應,那必定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最後獨力難支,歸於衰微失敗將是不可避免的——因為書肆書坊的成立,尤其是民商開辦的書肆,絕對絕對植基於本地的知識供需關係之上,從來都是滴水不成海,獨木難成林,只有形成眾人拾柴火焰高的勢頭,文教文化之事方能長久。
所以雷瑾每次出遊,只要是身在城鎮,他多少都會留心關注一下市面上的書肆經營情形,這一次微服巡行河中府城也不會有例外。
雷瑾既然留心書肆的經營狀況,自然也少不了順帶關注市面上的紙張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