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疲憊,不知足下可否暫借貴處歇腳?”
這也是自說自話,答非所問,雷瑾存心不想把自己的來歷告訴這個陌生人。
那人奇怪的打量著雷瑾以及他身後的一干僕役侍衛,帶著幾分疑惑的神情,說道:“某看你們,氣宇很象駐守邊牆計程車兵,但細看之下,又有些權門勢豪之家的氣派,不象是士兵,真是奇怪。”
雷瑾上過戰場,而這些侍衛又全是京軍或邊軍的驍勇軍士,與薊鎮邊軍士卒氣宇有些類似絲毫不奇怪;義子府的衣飾服色氣派不凡,這些僕役侍衛也因為雷瑾這個主子的受寵,自然流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凌人氣勢。
這人能在極短時間內注意到這些,眼力相當不錯了。
不待雷瑾回答,這人又自說自話的道:“看來這裡是再不能住下去了。這茅草木屋就送與你們歇腳吧。”
說罷,轉身就向木屋走去,竟是再不理會雷瑾等人。
如此怪人真是頭一回見,從其衣飾看來,當是富有之人,為何要在這荒山僻嶺,一個人過著這種差不多等於露宿的日子?
雷瑾搖搖頭,吩咐僕役侍衛道:“呃,一起進去歇腳吧。”
進了這木屋,才發現內部還是相當寬敞的,山崖凹陷比較深,使得這隻有兩面半牆的簡陋木屋空間不小,雷瑾等十幾個人進來尚不覺十分擁擠。
屋內的椅凳床榻毫無疑問都是自行採取樹木釘綴,唯一有點豪華色彩的便是在椅凳和床榻上,都襯墊著連毛獸皮,但也都是未曾硝制揉軟的硬皮板,硬生生繃綁在椅凳床榻上,其粗拙簡陋,令人啞然。
這木屋原來的主人正在收拾行囊,他剛好把一具古琴小心的放進琴匣,這時正把掛在木柱上的一個簫囊,摘下來佩在腰間。
木屋中還有不少書卷圖籍,四處散放,唯一引起雷瑾注意的是掛在中間的一卷掛軸。
掛軸上是潑墨寫意的一幅猛虎圖,畫中猛虎神態自若而具有剛毅的王霸之氣,筆法森嚴沉雄,宏毅剛勁,栩栩如生地表現出一種威鎮環宇,昂首天外的雄風,既是畫虎也是畫人。
那猛虎機警而又深沉的頭部稍稍傾斜,神態似乎是在搜尋獵物,如果發現目標,大約是要立即猛撲過去的架勢,氣勢雄邁,具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強大力量。
整幅畫堪稱畫虎之作中的極品,但在猛虎的前方,卻是一叢搖曳生姿的美麗薔薇,彷彿在山風中盡情舒展著花葉。
虎頭傾側,便又似在細細嗅吸薔薇的芬芳香氛,整幅畫所表現出來的意境,因了這叢柔弱美麗的薔薇,便完全跳出了一般猛虎圖的窠臼,具有了禪的意味,道的真髓。雖然猛虎佔據了整幅畫作的突出位置,但竟然不能掩蓋住那叢薔薇的搖曳風華,猛虎與薔薇,各擅勝場,卻又混融一體。
這時,已經收拾好其它東西的那個怪人,走了過來,見狀便問道:“足下喜歡這畫?”
“是啊,畫得實在太好了!意境高妙,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完全沒有上下題款和印鑑,不知足下可否賜告畫師的名號呢?”
“不敢,此畫乃敝人隨意塗鴉之作,君實在謬讚了。”
“失敬!失敬!愚正要請教先生畫中之真意。”
“請教不敢當,君也是解人,如何會不得此意?也罷,敝人就獻醜了。”
這怪人看來對自己的畫作也是相當滿意,上下玩賞了一下自己的畫作,才說道:
“這人生原便是戰場,有猛虎才能在逆流裡立定腳跟,在逆風裡把握航向。
有猛虎,才能創造慷慨悲歌的英雄事業,涵曼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懷,所謂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是也!
同時這人生又是幽谷,有薔薇才能燭隱顯幽,體貼入微;有薔薇才能看到蒼蠅控腳,蜘蛛吐絲,才能聽到暮色潛動,春草萌牙,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
微薔薇,猛虎失之於剛暴強橫;微猛虎,薔薇失之於陰柔懦弱。
金剛怒目,菩薩低眉,這兩種至高的境界,完整的人生應該兼而有之。
一個人需要既能動又能靜,既能屈也能伸,當微笑時自微笑,該痛哭時自痛哭!
既要善養浩然雄渾的大丈夫氣概,也要有兒女情長的纏mian情思。
人生一世,心中該有一隻猛虎時時細嗅薔薇的香氛啊!
敝人亦勉乎其難矣!”
雷瑾聞言,亦若有所思。
感嘆了一番,這怪人注目雷瑾道:“既然君喜歡此畫,就送給你好了。敝人也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