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每有誤,看來這次的情形仍然是這樣。
雷瑾暗自忖思,心中一嘆:常聽人言‘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路遙方知馬力,日久可見人心’,知人識人何其難也!
想到此處,雷瑾啞然失笑,這是哪跟哪啊?只是這鶯羽黃語含諷刺,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還得打疊起精神,答她兩句為上。當下便隨口答道: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飢。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食魚,必河之鯉?”
雷瑾這話答的蠻橫,擺出了一付無賴架勢,心中不悅的意思雖然含蓄,卻也相當明顯——蘿蔔青菜,自有所愛,難道說吃魚,就一定要黃河魴?就一定要黃河鯉?老子高興吃魚就吃魚,高興吃什麼魚就什麼魚,隨心所欲,愛誰是誰,你管得著嗎?老子不守清規戒律,又關你甚麼事?用得著繞彎子來諷刺老子嗎?
“無賴!”鶯羽黃嬌嗔道,“難道峨眉山的道士都是這樣肆無忌憚直白無隱的嗎?”
魚者,比興也,雙關也;棲遲也好,樂飢也罷,都是飲食男女,人有大欲存焉,事關男女之事爾,野合也,邂逅也,纏mian也,綢繆也,不外如是,後儒的註解大多都是曲解自意穿鑿附會,不是《詩三百》的本意。但是此時此刻在雷瑾口中說將出來,這從《詩三百》中擷取出來的幾句,卻特別強化了這種直言無忌的放肆意味。對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如此言語唐突,豈非無賴?
“嘿嘿,鶯小姐,貧道又不是知情識趣的白面書生風liu才子,粗莽無文,哪裡懂得憐香惜玉?談文論詩,小姐怕是找錯知音了吧?”
雷瑾自家知自家事,吟誦幾句詩文充充場面,他倒是不懼。威遠公府上的清客幫閒,擅長此道的文人墨客雖然不敢說多如牛毛,但‘車載斗量’一詞還是允當的,雷瑾自小與這些清客幫閒混的久了,怎麼的也會上一招半式不是?俗話所謂的就算沒吃過山豬肉,但總歸見過山豬跑,就是這個意思。
但要再往深裡說,雷瑾因是素來就不在賦詩作文上狠下工夫的,普通的應應景兒,他勉力還可支援場面,真要逞強好勝拿出十分本事與人鬥詩為文,在這上面他卻難免會有顧此失彼出乖露醜之虞。
畢竟賦詩作文講究個人的天分、靈性、意境、氣魄、胸襟、學養、見識等等。雷瑾自認在賦詩作文上面,自己並沒有什麼優越的天分。雖自信在胸襟、氣魄、見識上面,絕不輸於他人,但要在遣詞煉字上信手拈來自出新意,要在意境營造上一新天下人耳目,雷瑾自認在這方面沒什麼天分,靈性也遠遠不夠,而且自身的學養也是力有未逮,絕難在詩文上取得超越前人、傲視同儕的成就。
詩以言志,文以載道,若說思而後得,發之於內,成之於外,水到渠成寫出一篇兩篇還算拿得出手的詩文,雷瑾自以為他是有可能做得到的,但要下筆千言倚馬可待或連篇累牘著作等身,以詩篇文章傳世,聞名天下,在他卻並無那等生花妙筆泉湧靈思,而且他也並無那等以詩文傳世立言的志向。再說以他的出身爵位,不須營營苟苟為稻梁而謀,確也用不著在詩文上下多少工夫,陸贄曾經罵他是‘權勢蠹物’,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確實是一句大實話。
總之,雷瑾不願在賦詩為文上耗費自己過多精力,往常多半就是虛應故事,敷衍得過也就罷了。
雖然雷瑾在摹制名家書畫上有自己的一手絕活,但那是他為著騙錢生財而下了苦功練就的邪門歪道。論起在詩文上的造詣,雖然一直以來拍他馬屁的過譽之詞不少,雷瑾倒也還有自知之明,他在詩文上就是一般普通的還過得去的水準,不至於太差,但也不至於好到令人讚不絕口歎為觀止的地步。
在雷瑾而言,他最聰明的做法就是藏拙,在賦詩作文上點到即止,不與人在這上面爭一日之短長,不以己之短較人之長。
所以,這會兒雷瑾也不打算與這意圖不明的鶯羽黃小姐多作糾纏,雖然這鶯羽黃是如此嫵媚的嬌美尤物,但他已經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懂得越是美麗越危險的道理,沒有掌控的確信,就不要輕易涉入,江湖風波險,當善自珍重為上。
“貧道?”鶯羽黃睜大了一雙迷人的丹鳳眼,“好一個貧道!道長是貧道的話,那奴家又是誰?”
雷瑾聞言自知形藏已露,被這狡獪女子窺破了一些端倪,引起了她的懷疑,所以她才突然一改精心營造的弱女子形象,轉而顯出咄咄逼人的態勢,這真是個難以捉摸的狡獪女子!
“鶯小姐心裡明白,不是嗎?”雷瑾非常頭痛怎麼回應,乾脆先發制人反問,心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