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若失的秦地之民已然難以確定,而鬱滯於心的勇武勁悍也就只能在高亢激昂的歌聲中緬懷過往的輝煌歲月,這心不甘,這血不願,唯有放歌於天地間,寄託在與貧瘠、與風沙、與苦寒抗爭而不屈的心聲中,讓那壓抑太久的萎縮之心盡情伸展,盡情發洩,這仍然是秦風,永遠高亢,永遠激昂,這是秦人的勇武壯歌,雖然憋屈,卻是傲然。
如潮的歌聲總有退潮的時候,當祀廟內外的歌聲漸漸低徊之時,在遠處卻傳來雄壯激昂的慷慨放歌,聲震長空!
“是〈無衣〉!”
“是〈無衣〉啊!”
人們開始騷動,剛剛平息的熱血激情又開始上揚,然而那雄勁豪壯的歌聲雖然是千百人齊聲唱來,那氣勢卻如山如嶽,似海似洋,如同海嘯狂瀾一般洶湧而至,淹沒了祀廟內外的十幾萬人,這是何等的霸道強勢,誰又有這麼強橫的威勢?
旌旗矛槍如林,西北幕府那獨樹一幟的帝國黃金團龍旗、雷字大纛、金刀牡丹旗出現在遙遠的原野中,沿著驛道緩緩壓來,在空曠無比的收割過後的平原上,顯得特別的威風凜凜,勢不可擋。
“平虜侯!是平虜侯!”
“平虜侯爺來了!”
綿延不絕的歡呼,如狂瀾波濤般席捲!
車內的雷瑾稍稍有一陣茫然,歡呼讚頌令人眩暈、陶醉、喜悅,庶民百姓的夾道歡呼對於上位者來說是一種難得的褒揚,縱然淺薄,卻是一種真實的愉悅。
然而,這真的是對自己的頂禮膜拜嗎?雷瑾冷冷一笑:利之使然也!他們膜拜的不過是他們想象出來的霸主、救世主或者聖人什麼之類的玩意兒。要麼是能給他們帶來看得見摸得著利益的,他們期盼著的那個‘明君’;要麼是比較而言只給他們以最小傷害,能夠讓他們勉力承受和忍耐得起的,他們想象中的那個‘仁主’,說白了,這種膜拜在本質上與膜拜寺院裡的泥塑佛像、泥塑菩薩像差相近似,沒有什麼大的不同,只不過一個較為虛幻,一個較為現實罷了。總之,烏鴉得勢也是鳳凰,落毛鳳凰反不如雞,勢不可失啊,是誰說的來著,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其實應該是不可一日失勢才對。譬如自己一旦失勢,還能忠心耿耿毫無怨言的跟隨自己的又有多少呢?那時有一半肯跟隨就不錯了,不弄個眾叛親離的結局就已滿足了!
雷瑾自嘲的當兒,他乘坐的馬車已然在護衛親軍騎士的扈從下,直接在祀廟之外停了下來。
所有文武官員和有封爵的爵士都已經在祀廟前排班序爵站定,雷瑾一下馬車,所有官員爵士都長揖到底,再拜致禮,而祀廟內外計程車兵和庶民都已經跪拜在地。
雷瑾拱手還禮,又作了個羅圈揖,“諸位,起身吧!”
話音未落,一片高呼如狂瀾一般幾乎將雷瑾的聲音淹沒:
“平虜侯萬歲——!”
“萬歲——!”
雷瑾又連連羅圈作揖,爾後在一眾文武官員和爵士們的簇擁下步人祀廟,上三牲,祭拜如儀,這些祭祀上供都是路上已經準備下的,這時正好派上用場。
沒有人想到西北都督,平虜侯會出現在這裡,府縣的地方官員沒有想到,福利會的傷殘士兵也沒有想到,祀廟內外匯集計程車民百姓都沒有想到,事實上福利會的傷殘士兵沒有想到的東西太多了,譬如成彥雄就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的鳳翔府士民,會從城鄉各處四面八方彙集到祀廟之外。
在肅穆的神堂上祭祀完陣亡將士的神位,雷瑾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俯瞰著階下列陣的一干傷殘士兵,這些曾經征戰沙場的勇武戰士,不管是缺胳膊少腿,還是瞎了聾了瘸了,都盡力站好,雖然傷殘,卻仍然有一股凜然不可犯的森然煞氣。
雷瑾沒有說話,快步走下臺階,親自從侍從護衛手中抱過酒罈,一碗碗的給這些百戰餘生的傷殘士兵斟滿大碗的燒酒,天地間無比的安靜,只有來回奔跑搬動酒罈子和酒碗的護衛跑過時帶出的疾風,酒在瓷碗中流動的細微聲音。
所有的人都在剎那間知道,都督大人要給每一位到會的傷殘士兵親自斟酒,這可是幾千人啦。
時間在流淌,天地一片寂靜
直到所有計程車兵都手捧一碗燒酒,雷瑾這才緩步穿過幾進庭院,每個庭院內的護衛和傷殘士兵都保持著嚴整的軍容,奇蹟一般,祀廟外計程車民也是鴉雀無聲,在這麼漫長的等待時間裡,天地間似乎只有雷瑾移動的腳步聲、倒酒的聲音,除此之外,似乎再沒有別的聲音。
雷瑾重新走回到神堂前那高高的臺階上,然後舉起一大碗燒酒,氣凝丹田,聲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