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面驟然繁榮,‘臘月市’的熱鬧非平時可比,茶食店、南貨店、雜貨鋪、茶葉店各各生意興隆,街上擔擔兒挎籃兒的流動小販沿街叫賣,攤販們則列滿大街兩旁,吵雜活躍,聲聲喧鬧。
臘月初這幾天,街市上以賣鹹臘肉的商販居多,在臘八之前,所售商貨都以籌備‘臘八’所需粥果為主,核桃、柿餅、棗、栗子、幹菱角米及各色野味如肥野雞、野貓、野鶩等,又如鐵雀兒、饊架果罩、供奉佛陀的泥胎花等物,走過喧囂熱鬧的街面,令人油然而生一種火熱情懷。
士庶黎民生活縱然艱困,但至少現在活著有希望、有奔頭,這讓成彥雄覺得自己曾經的流血搏殺,甚至丟掉一條手臂都還是值得,心頭大覺欣慰。
繞道寶雞走這一趟,成彥雄固然是巡視少年營的事務沒錯,但順道找個博學智者請教一二,指點解決他眼下一步遇上的頭疼難題也是早就有的成算——他是經人指引,特意到寶雞來求人指點迷津的。
馬蹄得得,成彥雄在擁擠的人潮中熟練的策馬而行,這對於獨臂之人而言,頗有些難度,騎術很高明。
自進入臘月以後,就有些文人墨客在市肆簷下書寫春聯,以圖掙些銀子過年。至於那些被人買回去的春聯得等到臘月二十三晚上祭灶之後,才會漸次粘掛,千家萬戶,煥然一新。
成彥雄要找的人就是這麼一位在市肆簷下寫春聯的文士。
這位文士複姓皇甫,這是當今國姓,單名松,字子奇,號東籬,據說還是皇室一脈的旁支,學問品性都受人敬重,學富五車那真不是吹。但這人天性不願做官,自耕自食,只以私塾教書為樂,接受每個學生每人每年十文銅錢或兩斤臘肉的學費,要不拿一些曬乾的筍乾、野山菜、幹蘑菇、自釀的山果酒或者一罈鹹酸菜等不值錢的東西都可以當學費,簡直就和免費差不多,而且絕對不是終南捷徑一樣的沽名釣譽把戲。
西北都督平虜侯雷瑾幾次三番想請此人出仕入幕,皆固辭不願,最後雷瑾也沒有辦法,只得硬送他一個‘參議’名頭,又加‘儒學大家’的民爵給他,允許其自由出入西北弘文館、通譯館、博物館、印書館查閱書冊典籍,並請他到文官學院和平虜義學講學,這一點倒受皇甫松的歡迎,而幕府‘參議’的俸祿銀子他完全不用分文,全部用來資助家境貧寒的學生求知為學,其門下學生竟然有數千之眾,人稱‘東籬書院’。
就其不仕和專心讀書教書這兩點而言,儒門‘聖人’孔夫子、孟夫子也不如他遠甚矣。他更象是一位清淨無為恬淡自得的道士,雖則其本質上還是儒家學者。
年節之下,在市肆上寫春聯賺些銀子買些年貨,多餘的則資助貧寒學生,在皇甫松而言並不是什麼難為情的事情,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孔聖人之言也,只有腐儒輩才會自鳴清高,非要擺出藐視財貨的架勢來。
皇甫松的一筆行書寫得很好,宗師二王法度而自具恬淡飄逸的風格,因此專程來買他寫的春聯的人很多,但皇甫松的規矩是每晚寫一百副春聯,第二天到市肆上賣,賣完即止。富貴人家來買是五十兩銀子,貧窮人家來買是兩文銅錢,當然貧窮者可以用一百兩銀子轉賣給想要的富貴人家,這也是皇甫松的規矩,所以貧窮者買到他寫的對聯轉賣他人的話也多半不會貪心多要銀子,因為皇甫松定下的規矩就是告誡人們不要過於貪婪,要適可而止。
成彥雄走馬而至,恰好看見身穿布袍的皇甫松賣完春聯,挾著一個布包,顯然正要回家,一路上都頻頻有人恭敬的打招呼:“皇甫先生!”“東籬先生!”
成彥雄翻身下馬,牽著馬迎向皇甫松。
別看皇甫松只是一介書生,眼力卻是老辣,只打量了一眼迎面而來的猙獰漢子,未等成彥雄開口道明來意,便淡淡說道:“有什麼事跟我到家再說。”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出了城,皇甫松的家在寶雞城的郊外東籬書院。
東籬書院其實是一座佔地極廣,敗落已久的大寺院,不過現在經鄉民集資,加上雷瑾和其他一些官吏鄉紳私人捐助的銀子,已然修葺擴充套件,就是容納上萬學子不成問題,已是關中數一數二的大書院了。
這東籬書院門首磚石牌坊上左右鐫刻著一副對聯,赫然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橫幅則是“義利同輝”,就也夠得上特立獨行,不同俗流了。
成彥雄隨著皇甫松進了書院,到了當作書房的廂房中坐定,皇甫松這裡也沒有僕役小廝,全是自己動手,讓成彥雄大為感嘆。
“不知成爵士找老夫有何貴幹?”皇甫松直截了當的問成彥雄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