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後,慕半依終於有力氣講話,眼睛都閃亮亮的。然而面對安逢然,胸口又像瞬間覆上一種沉重壓抑。不敢直視。
“安公子。”彼此相遇,仍讓人有些難以置信。慕半依遲疑半晌,才開口詢問,“你不是應該回到北樂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安逢然也落下睫,答道:“這條路正是通往北樂國的官道。我因之前有事故而耽擱。”
回答得輕描淡寫。慕半依指尖一顫,方才觸碰間殘留下的溫度,散進空氣裡。
她默然不語。而安逢然想了想,終究問道:“慕姑娘。你這又為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不是與殿下在京都”這一問,彷彿一發不可收拾。包含了無數關懷,千萬疑惑。
話出口,安逢然才意識到自己孟浪了。
慕半依沒在意,知道現在的樣子落魄不堪。默了一陣兒:“我與殿下在出遊途中遇到刺客。而我不慎跌落陡坡,卻僥倖逃過一劫。”
“刺客?”安逢然神情震驚:“那殿下如何了?”
“還不知”吐出幾個字時,腦海意外浮過那人狂痛的眼神。慕半依接著補充句,“不過殿下早有防備,身旁眾多精衛保護,應是平安無恙。”
其實顧墨晗的生死她已不願去想,這些話,不過是為了安撫眼前人。
果然,安逢然鬆口氣,但轉即,臉上佈滿更多擔心:“慕姑娘,你遭遇如此險事,又身負有傷,今後萬不可大走大動。”
他語氣過於緊張正經,慕半依聽後反倒一笑:“不過是被亂枝碎石劃破的小傷口,影響不了行動,等塗藥之後,慢慢就能恢復。”
她抬頭,卻瞧安逢然一臉不放心的表情。那濃稠化不開的憂鬱裡,似乎還多出一些更加深重的東西。
半刻,他認真說道:“你現在有孕在身,大夫已經交代,今後定要細心安養,不可再受絲毫驚動。”
輕輕一語,破滅掉那眼中光緒。
笑意立時僵在臉上,慕半依望著他,彷彿望了一個世紀之久,才問:“有孕在身?你是在說我嗎?”語氣裡有種過分鎮定,鎮定到令人怪異。
安逢然被她這種反應弄得一怔。稍後頷首:“大夫已經診過脈,說你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慕半依聽完,一直望著他,直至笑容從臉上全數褪盡,低下頭。
安逢然見狀,忽然反應:“慕姑娘,難道你之前不知”
“是啊”慕半依慢悠悠打斷他的話,只覺有氣無力。
她並不知道,自己懷了顧墨晗的骨肉。
在她逃脫出對方掌心,意外遇到心念之人的時候,竟得來這麼一個訊息。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吧?
揪緊被角,慕半依莫名一笑,明明笑得不怎麼用力,可眼角卻似有晶亮溢閃。
這副不知是喜是悲的樣子,反而讓安逢然忐忑不安。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但下瞬他手捂胸口,一陣窒熱疼痛下,臉上竟憋出微微紅暈。
“公子!”笙兒知他犯疾,急忙上前。
慕半依也是一驚,看他喘息急劇,連帶雙肩顫抖,當即拋開其它思緒,慌問:“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安逢然已經咳得答不上話,笙兒也不理她,只為對方小心撫著胸口:“公子,先回房躺會好不好?我這就去熬藥。”
可安逢然不動身,此刻話都講不出,偏偏一雙眼仍是焦急擔憂地朝慕半依望去。
目觸時,慕半依抑壓一口酸澀,轉換上笑臉:“你放心,我這就躺下來休息,有什麼需要,我會告訴笙兒”
安逢然眼底一鬆,咳著點點頭。被笙兒攙扶起身時,伸手往桌上指去。
笙兒看了,撇下嘴角,替他朝慕半依交代:“我們沒有女眷隨行,你身上的傷,只能先自己塗抹了。”
瞧桌子上擺放著大小藥瓶,慕半依默默應聲。
當二人離開,慕半依才走下床。脖頸、胳膊、小腿自己逐一抹上藥。本來後背也有些劃傷,但實在夠不著,只好放棄。
慢慢的,慕半依停止動作,最後像個徹底靜止的木偶。一頭長髮從耳側垂傾披下,亦如雲瀑般,將容顏完全遮掩。
她坐著紋絲不動,室內流動的空氣,似乎都因她的沉靜,忽然凝滯下來。
睜著一雙空洞的眼,半晌,將手緩緩按在小腹上。
微風透過窗隙,挑開臉頰柔縷,一時神情,在光燭下明晰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