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飛一抬頭,卻差點被那結霜般的眼眸凍得不能動彈。可眨眨眼後,卻發現那唇邊分明揚著笑意,才知竟是自己一時出現了錯覺。
他拭掉額上莫名滲出的冷汗,繼續笑道:“殿下。這幾日我就住在雲幽小築,隨時恭候殿下前來。碧青她們也是極為想念殿下啊。”
話音甫落,身後的青衣女子就將媚眼拋來。
可惜顧墨晗連眼皮子也沒抬一下,臉上依舊保持一貫的優雅微笑:“尚兄溫香軟玉在懷,本王前去豈不擾了這份興致。”
尚文飛聽此,忽然雙眼放光,模樣好似發現了極樂世界。湊他耳畔低語:“說來可巧,昨日我剛好打聽到這鎮上有處地方,極是銷魂享樂,據說只要去過,便叫人流連忘返。殿下,不如今天晚上我們就”
深知對方喜愛美色,他這阿諛奉承的主意也算拍到點子上。
顧墨晗看他說得眉飛色舞,迫不及待,唇角也勾出一縷玩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配合道:“正巧我也有事,今夜需與尚兄商談”
沒留意到那笑意中的冰冷,尚文飛忙不迭點頭,直恨不得現在就去體會一番那銷魂蝕骨的滋味。
幾句話後,尚文飛便就告辭,目光仍忍不住瞟下他身後飄出的淡粉衣袂,才領著自己一群姬妾離開。
當人走,顧墨晗臉上笑意也隨之斂隱,聽到身後響動,竟浮掠過一絲不穩情緒。立即轉身,搦住她凝白的柔荑。
“半依”薄唇啟開,就彷彿急著去解釋什麼。
“殿下,妾身突然覺得頭疼,想回去休歇了。”慕半依抬起頭,依舊巧笑倩兮。
但顧墨晗分明看清,那眸底流露出的厭惡。頓覺胸口一痛。頭一回,吐字都有些笨拙:“本王,並不是要跟他”
慕半依微笑打斷:“殿下去做什麼,又何需與妾身說明。”手腕一抖,從他掌中掙脫。
深知這是男尊女卑的時代,根本不容自己改變。但身為女子,想起緋煙,慕半依還是產生難以形容的同情。忽然一刻也不想跟這種人呆在一起,轉身離開。
她才回到房間,不曉顧墨晗也緊跟其後,並且還是一個人。
慕半依刻意把臉埋進枕中,佯作睡覺。
彼此之間,寂靜如死。
“半依”過後,他主動開口呼喚。將她的身子輕輕扳過,摟進懷中,面對面相視。
那張華美的容顏不見笑意,彷彿抹上一世憂傷。因著那憂傷,慕半依竟莫名想起另一個人。
“你是不是在生氣?”他幾乎用著一種不確定的口吻詢問。眼神卻微微發亮,好似蘊有一星半點的期盼。
待慕半依重新看清。眸底才變得亦如靜湖,被秋霜冬月照映,映出一片幽涼。
“不知殿下是指什麼?”她揚眉,答得恭敬。
顧墨晗仔細凝視那表情——沒有,所盼所希望的,一絲一毫也沒有。
就像流星隕落,眸底驟然成黯。即有傷楚,也隱藏在無窮無盡的漆深之中。
“本王,是不會這樣對你”逸出幾個字,卻似深的,鐫入了空氣裡。
慕半依明白他指什麼,喉間一聲輕笑,牽動著眉宇生出麗日淨秀,然而正微微上挑的線條,卻透有無限譏嘲:“殿下這是怎麼了?我們這些人的命生來就是卑賤不值錢,殿下想要怎樣處置,自然也是理所應當。”包括她自己,也不過是他掌中玩物。或許有朝一日,她的下場會比緋煙更慘。
顧墨晗聽了,一縷波光從眸中震動,執起那隻手,彷彿有更深情意傳遞其中:“如果我說會對你好”
慕半依嗤笑。從未有心去讀那眼神裡的認真。她是何身份,自始至終沒有忘記。更不相信對方對她早已放下戒心。表面平靜,實際芥蒂太深。更何況,他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處心積慮的
她仍是笑得那般漫不經心,一字一句道:“無論殿下對我是好是壞,我都不在意。”
輕輕鬆鬆的語調,好似隨手一揮,滿身無塵。
既不覺得開心,也不覺得痛苦。而是——不在意。
無論怎樣做,都入不了心田半分。
她的笑容,忽然轉變成一種尖銳疼痛,刺得心臟破碎。簡直難以吸入空氣。
顧墨晗力道一失,那玉手從掌中滑落。而他的眼神,有一瞬空空蕩蕩。
“是麼”
許久,發出低不可聞的一言。顧墨晗抬起頭,已恢復了以往笑容。
衣袂在空氣中撥開暗香漣漪,卻又,落寞得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