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因多出一份名額,他又瞧我整日呆在屋內,便硬是將我叫去。”
看向慕半依略微疑惑的眼神,安逢然繼續道:“我本不是喜歡熱鬧之人,因此到了那裡頗不自在。朋友見此,便建議我去東殷園走走,說允王為人大度不會計較。於是我就在東殷園發現了一片海棠林。”因他喜好彈琴,一張瑤琴總被笙兒時刻攜帶。而當時滿園硃紅落,自然而然地生起憐花之情,是以才能彈奏出如此柔美哀愁的曲調。
慕半依斂念,抓住話中關鍵一句:“你在這裡的朋友?那你”
安逢然解釋:“不瞞慕姑娘,在下北樂人氏,主要經營絲綢生意,北樂各州縣包括南顧京都,皆有安家門鋪。”
慕半依瞠目:“原來你是北樂人。”
北樂與西秦隔海相望,而百洛河為北樂與南顧的交界處。雖不敵南顧的富裕遼闊,但那裡百姓生活安康,國都街巷也呈現繁華如錦的景象。
慕半依明悟。眼前人,原來是個家財萬貫的大商賈。馬上追問:“那你為何會來南顧?”
安逢然袖掩唇,突然嗆咳幾聲,才飄他烏髮間的花瓣隨之落下,萎於塵埃。片刻,緩緩啟唇:“大夫說我對凡事總是勞神憂心,在家休養也難免損身。應該多去外面散心驅鬱。因此每隔段時候,我便去一處地方賞風觀景。這次經過一陣調息,即來了南顧。”
看著那蒼白肌色,似觸之冰涼。慕半依欲言又止,轉念微笑:“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我雖不是君子,卻願結交你這個朋友。你既幫我修簪,我便以詩作為答謝好了。”
目光掃向桌上茶杯,慕半依舉起其中一杯:“閒庭花落影初斜,石鼎縈窗烹綠芽。知友兩三醇似酒,人生一盞淡如茶。”
安逢然眼波閃動,恍若一泓光紋盪漾的清池,忙也起身舉杯,二人對視後,同時啜飲。
慕半依偏頭。樹上萬點金黃在光照下星星碎閃,溢散的芳香幾能氤氳了雙眼。禁不住又道:“獨佔三秋壓眾芳,何誇橘綠與橙黃。自從分下月中秋,果若飄來天際香。”
“好詩。”安逢然面露驚讚。
被他一誇,慕半依反應過來,臉頰泛紅,暗自心虛。
受詩句感染,安逢然也走至琴前,纖美細長的手指拂過琴絃,便如無數玉珠由雲端傾落,清空覆耳。
他彈奏起來,帶出一種世間純粹的淨靈之感。慕半依靜靜聆聽,只覺胸臆無比暢懷,內心深處頓湧一股欲水流無止的衝動。於是,開口吟唱——
玉階桂影秋綽約,天空為卷浮雲幕。嬋娟醉眠水晶殿,老蟾不守餘花落,
蒼苔忽生霜月裔,仙芬淒冷真珠萼。娟娟石畔為誰妍?香霧著人清入膜。
驀地,琴聲放柔放緩,像放下繁華虛夢,一生只為追逐她婉如鶯囀的歌聲。
慕半依回首,本正撫琴的安逢然察覺,輕輕抬起眼簾,那雙眸,憂柔似天邊月色,給人觸碰不得的莫名痛莫名惜,但此刻凝望來,卻隱含一絲淡淡笑意。花瓣在周身紛落,使那細白臉容看去,也彷彿染上花的微紅醉色一般。
有個瞬間,心緒繚亂。
受他注視,慕半依目光躲閃,繼續唱道:
夜深醉月寒相就,荼縻卻作傷心瘦。弄雲仙女淡絹衣,煙裙不著鴛鴦繡。
眼中寒香誰同惜?冷吟徑召梅花魄。小蠻為洗玻璃杯,晚來秋翁蒲桃碧。
琴聲,歌聲,相伴相吸,相牽相引,就像山水纏繞,就像雲霧互融。每當音末,卻又復起,一次一次,恍若春秋渡過,也可不顧,情願就這樣一直唱下去,唱到人醉不復醒
可一切,總有終結之時。不知過去多久,曲止聲歇,然餘韻長存空中,二人相對沉默,而心底深處,皆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震動。
“小姐——”聲音驚回神魂,兩個人同時抬頭。
方才他們一彈一唱,笙兒躲在門外悄悄偷看。那人景如斯,琴音與歌聲配合完美,連他都聽得如痴如醉。而且公子會露出那種溫柔寧靜的表情,真是許久不曾見到了。
笙兒不敢發出任何響動,生怕擾了這份美好。可惜最後,還是被翠菱一個嗓門破壞。
“你怎麼來了?”笙兒立即不悅。
翠菱一手叉腰,氣喘吁吁,雖是累壞,卻不忘瞪他一眼:“小姐那麼久沒出來,我自然擔心。”
知她循聲而來,笙兒雖心有抱怨,但人已至此,未再多言。
聽到翠菱呼喚,慕半依才意識到自己已停留太久,看向安逢然,聲音有些吞吐:“安公子我,要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