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他終於在這片空寂的楓海中看到一個人影的時候,他卻驚異地發現,那個人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樣,是微笑著的。
那個人在哭。
那個有著金色長髮的人,跪在他的楓海里哭。
蘇越站在原地,血和酒盈滿他的眼眶然後悄然滑落,順著他的臉龐,最後淌到光潔的下巴處。他看著對面的金髮男子,錯愕地發現那個人竟然也會流淚。
他真想好好地取笑易洛迦一番,說什麼尊貴淡然,說什麼沒有良心,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可是他真的看到了易洛迦在哭。
易洛迦咬著嘴唇,咬得自己唇上都是血,臉繃得很緊很緊,好像這樣眼淚就能倒流回去似的,他忍得很辛苦很辛苦,可是那些溫熱的液體就是不爭氣地往下滑落。
狼狽不堪地往下落。
這一刻,看著易洛迦被淚水模糊的臉龐。蘇越竟然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你滾!!馬上滾!有什麼好看的!”易洛迦朝他大聲喊著,可是聲音隔著紅楓滿天的海洋,在蘇越耳中,竟不是很響。
就好像第一次見到易洛迦時,那人穿著筆挺的白色軍裝,嗓音暖暖啞啞的,非常溫柔的語調。
“臣正缺家奴,懇請我王將蘇越交與臣,以作奴隸。”
“爵府的馬車已經停在殿門外了。跟我一起回去罷,時候不早了。”
跟我一起回去罷
蘇越想上前和易洛迦說話,可是那個人不停地在趕他走,他曾經微笑著說過:“跟我回去罷。”可是現在,他也不要他了。
蘇越挪動步子,但並不是往前,而是一步一步往後退。
他想退到大海的深處,那個沒有人的地方。
他看不懂感情,看不懂人心,看不懂易洛迦。
這一次,他想做一個逃兵。
蘇越離開之後,易洛迦的嗓子已經沙啞了,他坐在床榻上,望著蘇越離去的方向,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臉上是鹹澀的液體,可那是什麼呢?
那不是眼淚。我不可能流眼淚的。
身邊的少年雖然害怕得發抖,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輕喚了一聲:“平西爵大人?”
易洛迦回過頭來,朦朧氤氳的眼眸中是一個和蘇越有著幾分相似的年輕人,他看著他,過了很久,他出神地俯身圈住他戰慄的身體,把他帶到自己懷裡,慢慢地收緊了手臂。
他把下巴抵在那個少年的肩窩處,用力撫著他的背脊,哽咽沙啞地在他耳邊一聲一聲地喃喃:“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
與蘇越相似的少年愣愣聽著這個男人破碎不堪地道歉,最終只是抿了抿嘴唇,有些憐憫地把手覆在了他金色的細軟頭髮上。
那樣明亮的金色。
可是好冷。
27
27、神秘男子 。。。
連最後的棲枝也斷裂了。
孤單一人站在清寒寂寥的御雅街上,額角還在淌血。蘇越走下臺階,突然覺得很茫然。
這種茫然讓他不寒而慄,好像又回到了沒有遇見林瑞哲之前的那段日子:終日的殺戮,為了活下去而剝奪千萬人的性命,身為皇子,卻覺得皇宮只像一場浮華的幻夢,真實的只是戰場,那些硝煙,烽火才是他的家人。
記得第一次親手殺人之後,自己的步子都是虛軟的,回到大帳,想到那粘稠的鮮血和剖出的內臟,胃裡便一陣翻騰,於是吐得天昏地暗。最後還是被同行的將軍架著拖回去修養的。
可是到後來呢?
已經麻木了。
殺一個也是殺,殺一萬個人也是殺,他的靈魂在奪取第一個人的性命時就已經墮進地獄,永遠也得不到救贖,既然這樣,在報應來到之前,多放縱自己又怎麼樣?
即使給他喝活人的血,他都不會噁心害怕了。
那時候的他每天生活得漫無目的,除了揮劍,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麼。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聽著邊塞淒厲嘶嚎的勁風,總會默默地想,像自己這樣的人,究竟是為什麼而活著呢?
是林瑞哲的出現給了他點亮了一盞明燈。
那個站在天光潭影裡,笑得清淡卻溫暖的少年,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這個理由是假的。
這盞燈也是假的。
沒有了光亮,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在深幽的海洋中跌跌撞撞地摸索,形單影隻。
這個時候,他的海洋裡出現了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