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歌聲驀止,那總是讓人恍覺如仙的身影漸漸向琴案倒去。
當日忘禪的話言猶在耳,忘禪說,“林施主,‘斷魂’乃世間致狠之毒,卻也算不得毒。若你捨得下這紅塵羈絆,拋得開這百般負累。那麼,‘斷魂’便可無解而解。”
忘,忘什麼?我林意隨此生縱使百般經歷,卻也從未想過要忘記。至少,我不想忘記月傾雪。當初我說,唯有知己長久。便是棄了這天下,舍了這性命又如何?
我笑,“林意隨自認一生瀟灑不羈,無所牽掛。然時至今日,方知亦有難以放下之事。我這一生什麼都可以忘記,卻惟獨不能忘記知己。如果連這一生唯一能與自己心意相通,唯一最瞭解自己的人都忘了,人生還有何意義?”
“即使你的知己不再記得你?”
“即使她不再記得我。”
“那麼,你還有一個冬天的時間。這一個冬天裡,你將會日日承受錐心之痛,生不得,死不能。除非——。”
“自我了斷。”意隨笑著接過話,隨後釋然地笑了,她說,“多謝。”
後來,只聽忘禪一聲長嘆。
月傾雪在看見她倒下的那一刻,腦中什麼也沒有想,只是本能的就來到了她的身旁,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既然運起了自己早已忘記的武功。
伸手攬過意隨,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就那麼看著她。可是,不管她如何鎮定,終究還是舍了一臉的冰霜,終究還是本能的心痛了。
她不懂,不懂這人為什麼就這麼倒下了。她不知道,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騙自己。她明明說,她不會有事的。
可是,如今,她有事了。而且是很不好的事。月傾雪愣愣地盯著她,很害怕一錯眼,這人就從眼前消失了。她不想孤單,她只知道這個人很瞭解自己。她如果沒有了,自己一定高興不起來了。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些想法,她也不知道。
意隨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和她對視了一眼。那一眼,直勾勾地看盡了她的心底。那一眼,有安慰,有欣喜,有落寞,亦有深深的無奈、遺憾。然後,整個人就軟了下去,毫無一絲生氣,似乎隨時都會掉落。
至死,她也還是沒能等到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那個熟悉的月傾雪。這大概是意隨此生最為遺憾的事。
月傾雪卻因這一雙清幽的眼神愣住了,如遭雷擊。
曾幾何時,自己見過這樣一雙眼睛,透著對世間的疏離。明明純澈無比,卻非要故作幽深。明明心軟的不行,卻總是故作冷心。
往事幕幕,偏生在此時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多少年前,有人一篇妙文驚四座,被贊,少年英才。那時,自己就已認識她,可是,她不認識自己。真正的相識是在凌雲閣。那場曲舞驚天下,傾雪無雙,風露音絕,響徹天下。
金菊會上,百花叢中,那人白衣翩然,恍然若仙,令眾人皆是一震。與自己再次曲舞合一,欺霜勝雪,青煙墨染。
再轉眼,那人身中幻花。自此後,自己便總與她一道。
天水村,破敗的客棧裡,那人悠然而談,對其幼年時所歷種種輕笑置之,恍若那些苦難只是別人的故事。
秋水亂,那人筆驚天下,揮筆曲成。
猶記離園,那人閒庭漫步,笑道,此處甚好。於是手起音落,同破幻陣。
那人總是對自己的風華一無所知,總覺得自己很平淡。卻不知道,就是她的那種淡然,那身風骨,已然傾盡風華。幸好,幾乎沒人看穿過她的身份。
只是,沒想到,即便這樣,最後還是自己一時大意,讓她的身份洩露。
不過,幸好,她不是一般人。她還是從容的從帝宮出來了。當時,她笑得很開心,一心以為此後便可逍遙江湖。當時,自己也那麼以為。
好可笑,好可笑。我記起你,你卻不知道。如果,若果能夠早一刻記起,該有多好!
月傾雪一手輕輕地撫上她的雙眸,神色無波地說,“如果歲月永遠停留在之前多好啊!”我們還能一起遊遍山嶽,笑看世間繁華,談笑風生,仍舊吟詠那闕《雨川行》。
我們都不要世間情愛,都不在意人間爭鬥。只是高山流水鳴歌舞,自在自得,多好!
將遨太虛意且隨。是否,一言成讖?
當時煙火燦爛,燈火輝煌。猶記你說,這紅樓蘭橋,人往如梭的景象也不知還會有多久?
這繁華又如何,這蒼生又如何?早知今日,我決不會同意去幫助瑾王奪取帝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