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子淡淡道,“你既為他花了那許多心思,我又如何能不稱你的意。”他說這一句,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慕禪受傷的左手上,慕禪知道護著慕斯的事根本瞞不住爺爺,一笑便沏茶去了。
徒千墨站在陸由身後,陸由的膝蓋已經麻了,自從上一次在父親靈堂外跪了三個夜,他已很久沒跪過了。哥哥說他沒資格戴孝,白天哪怕是在門外跪著也嫌丟人,他便只敢晚上來。熬了整個晚上,第二天自然是一點精神也沒有,被慕斯罰得連路都走不了。那恐怕是他第一次打車,從卡狄到家裡,趁著沒了人煙,自欺欺人的跪一晚上,也算是盡心。他從來沒想過自己不是父親的親兒子,父親對他和媽媽真的是太好了。當年所有人都不明白他那個比電影明星還漂亮一百倍的母親為什麼會嫁給一無所有還脾氣暴躁的父親,如今,也有了答案。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父親拿著火鹼子拼了命地打他,淫婦野種自然是該被打死的,也沒有人攔,若不是哥哥——
陸由心裡一直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哥哥,如果不是為護自己去拉父親,父親或者也不會那麼恨,他現在還記得父親倒下前的眼神,那麼憤怒,那麼失望,又那麼悲傷。那麼健壯的一個人,陸由身上的傷還疼得那麼結實,怎麼就癱了,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只有眼神,還是那麼恨。
陸由想,他一定要救父親,一定不能讓父親癱下去,和所有廉價的催人淚下的故事一樣,他走投無路,終於想到除了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出賣。KTV打著暖光的奢侈包廂裡,他沒有看到他的金主,卻見到了另外兩個人,一個是何其聲,另一個便是surah。有錢人也不是一見人就扒褲子按著強上的,儘管看不到他,卻聽到了他的聲音,很溫柔,叫他別擔心,還要他先唱首歌再說。他知道,到了這個地方,就由不得自己自命清高,點了一首孟曈曚的歌,一開喉,真正的豔驚四座,不知將來寫傳記,會不會被叫改變了一生的命運。陸由想,自己的命真的是太好了,每次無路可走的時候總會絕處逢生,就像剛得知了要被雪藏卻馬上知道有了一部普通人一輩子都不敢想的大片一樣,那天包廂裡發生的事也一樣偶像劇到不真實。金主不僅答應放過他,還讓surah借錢給他,自然是以卡狄的名義,條件,是同卡狄簽約。時間,可以讓他自己選。陸由用了一秒鐘來考慮,然後,簽了八年。王悉臣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氣得握著拳頭幾乎要揍他,卡狄的全約原本就很苛刻,更何況,陸由簽得還是絕對的不平等條約。一切的條款,都只有義務沒有權力,賣身契在別人那裡只是個比喻,在他這裡,卻變成了現實。王悉臣說要和他榮辱與共,意氣之下參加了卡狄的練習生遴選,幾個月後,悉臣正式出道,自己卻依然蝸居在地下室裡。每天的日子成了無休止的練習和永遠也等不到的盼望。
“你在想什麼?”徒千墨的語聲很輕,陸由卻嚇得一哆嗦。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陸由連忙道歉。
徒千墨的聲音很冷,“幹了嗎?”
陸由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傍晚的風雖不冷,可咖啡卻是冰涼涼的,他早都打了好幾個噴嚏,如今咖啡將頭髮粘成一縷一縷的,也不敢多話,戰戰兢兢答道,“還沒幹透。”
徒千墨無聲的笑了,“那就繼續跪著,什麼時候乾透了什麼時候起來。”
“是。”陸由應著。他強迫自己跪得更加符合規範,徒千墨卻沒有走,一直在他身後站著。
陸由終於跪不住了,轉過頭去,“徒總監——”卻見他手中持著一隻小小的奶茶杯。
徒千墨將奶茶杯遞到他面前,陸由一怔,猶不敢接,徒千墨道,“喝了吧。敢隨便感冒壞了嗓子,就不是一杯薑茶了。”
“是。”陸由連忙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喝了,喝太急怕被他挑剔儀態,喝太慢又怕他怪責。
薑茶的味道並不好,但是陸由很喜歡。他記得小時候爸爸會做紅燒肉,燒了肉的湯就滷土豆給他吃,方方的土豆塊總是覺得很香的,肉吃光了土豆也沒有了就撈裡面帶著肉羹味道的姜,燉地很入味,一點也不辣。小時候自己不懂事,哥哥將肉和土豆讓給他自己吃薑片,還說哥是搶好吃的,如今想起來,竟是連一起坐下來吃頓飯都不能了。
不知怎麼的,陸由鼻子有點哽,徒千墨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好像隔了很遠,“喝完了就繼續跪。”
“是。”陸由將奶茶杯裡剩下的薑茶飲盡,猶豫著杯子要放在哪裡。徒總監替他洗杯子,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擱地上究竟是不敢。徒千墨卻是一伸手就將杯子接過來,“跪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