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那家酒店被查。夏天的晚上,那麼多人在樓下乘涼!她聽說那兩個女人倉皇逃往這邊時,路人皆指指點點,他們會說什麼呢?!半夏恨不得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血液裡都是骯髒的因子。那個男人讓半夏去給他買菸,買酒,她多麼想拒絕,然而不能。她屈於他的淫威,因為——他是她的父親。她恐懼,恐懼陽光,恐懼他人的目光。可是這些怎麼能躲得開?她一度想要死,只是猶豫著,在生的邊緣徘徊,唯一的希望就是開學,她要離開這個男人,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城市。
為什麼要回來?明明已經逃離了。還不如不回來。
“這是夢啊,半夏。”每每遇到使她困頓難堪痛苦的事,半夏就告訴自己說:“這是夢啊。”夢裡的事情有什麼要緊的?她就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手段免使自己被痛苦吞噬。然而現在,她審視自己的存在,發覺自己的世界是如此混亂。她的內心不是一個王國,而是一片廢墟。如同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戰爭,已經傷痕累累了,再經不起折騰。她的內心王國——如果還算得上是王國的話——子民們已經死死傷傷,倖存者也毫無希望。沒有秩序,沒有規則,一切出於混亂之中。她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面對這樣一片廢墟,她需要清除這些垃圾,重新建立一個新的王國——然而這一切,如此困難。
混亂。混亂。混亂。她什麼都做不到。無奈讓她感到憤怒,憤怒又讓她絕望。她試圖拯救自己,可似乎根本做不到。她的世界是傾斜的,是扭曲的,而且一直在扭曲,扭曲到處充斥著呻吟,尖叫和狂笑。
她要抓狂了。她想叫,尖叫一聲,讓聲音帶著她的靈魂逃,逃離這具身體,逃離這個世界。可是她叫不出來,她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只能想象著自己在尖叫,大聲地叫出來,震得大地和天空都顫抖。想象。
她跪在地板上,蜷縮著,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顫抖,越抖越厲害,無法剋制。
響亮刺耳的連續的耳光,痛苦尖銳的謾罵,沉悶的身體碰撞牆壁的聲音,忍痛的帶著哭腔的詛咒半夏脆弱的心劇烈地疼痛著,不是利刃劃過的疼痛,是誰長長的尖銳的指甲深深地插入她的心臟,生生地往下撕扯著。她知道,是那個男人甩了她耳光,並抓住她的頭髮在把她的頭往牆上撞。“混蛋啊畜生”半夏咬著牙,詛咒著。她從來不曾反抗過他,她被他按在床上用皮帶抽打的疼痛她還記得,被她用竹條打而不能夠哭出聲的疼痛也還記得,被他一腳踹出去碰到桌角在額角留下的傷疤依然隱約可見她從來只能順從地接受,否則便是更兇狠的打罵,只是,如今——還要繼續接受,繼續順從下去麼?
他是一頭野獸嗎?他還要發狂到什麼時候?難道她和她註定一輩子被他壓迫著,承受著這樣莫名的恥辱嗎?她不要,再也不要,如果一定要將這樣的恥辱繼續加於她,那麼不如死。“等死”,莫如同歸於盡。
半夏開啟門,大吼:“夠了!你還知不知道羞恥?!”用盡力氣吼出這樣的話,她奪門而逃。是,逃。她以為她可以拿起什麼狠狠地向那個她痛恨的男人砸下去,甚至甩他耳光,然後讓他滾,滾出這個家門,然而只是吼出那一句話似乎就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和勇氣。衝出門去的時候,那個男人似乎是要追上來打她的,大概是被女人拉住了——一定是的。不過他還是狠狠地甩過來一隻被子以發洩他的怒火,杯子裡的冷水和碎片濺到了半夏頭上,有塊碎片在砸到門框後飛濺出去時劃過半夏的眼角。血就流出來,不多,卻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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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一節]
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她是寒冷的,是害怕的,她害怕哪個黑暗的角落裡再竄出一個男人。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所有的黑暗都是恐懼和孤獨,她緊緊縮在路燈的光的範圍內,緊張地注意著那些彷彿隨時會撲上來將她吞噬的黑暗。想哭,可是淚水都懼怕這無邊的寒涼和黑暗,不肯流出來,只是戰慄著,向心底流去。淚水醃漬著她的心,她的心彷彿失水了,縮成小小的乾癟的皺縮的一點點。
她想念夏步,夏步那溫柔的能給人力量的安慰的話語;夏步溫暖的有男生的可靠氣息的懷抱;夏步含笑的或者疼惜的,能讓人感到踏實安心的關懷的眼神;甚至只是夏步這樣一個名字。可是她已經決定要離開夏步了,雖然那麼愛他。“夏步”半夏輕輕喚出夏步的名字,心裡有深深的疼痛。明明那麼愛,明明那麼不捨,卻不得不放手。半夏覺得燈光都成了孤獨的幫手,她多想聽到一點熟悉的,可以安慰人的聲音,比如,司空青戰。然而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