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越來越單薄。生,死。一些人,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挽斷羅裙留不住”,他們走向結界深處,生者在結界這邊,走不過,只有聲嘶力竭地呼喊。徒勞。她知道。只是無法否認那些人的逝去帶給她的傷痛。那些傷,在心底隱隱作痛。
卻習慣了偽裝。裝作無意,裝作淡然,裝作冷漠,裝作沒有心。想去欺騙誰?自欺而已。
照片上的尚澤無邪地笑著,即使只是照片,依然令人心動。青戰站在那裡,竟有種錯覺:一轉身,就會看到尚澤正笑著等她發現他。感覺如此強烈,回頭的慾望亦然。卻不敢。強令自己不要回頭看——看不到什麼的話,會相當地失望罷。就算是錯覺,就讓錯覺來留住尚澤。
也許他真的就站在那裡呢。驀然回首,期待的目光還是落空。
冷笑。明知會如此的。
毫無知覺地,淚水就滑落,滴到暗白的風衣上,轉瞬不見,淚落下的地方黯下去。
——我們在離過去越來越遠,逝者帶給我們的傷痛漸漸淡去,那些相關記憶漸漸疏遠。還以為一切都未改變,事實上,只是錯覺,自己對自己的欺騙。當精心編織的謊言被拆穿,終於被另一種逃避不了的痛感擊中,如同利箭射穿心臟。
子夜。爆竹和煙花都喧鬧起來。院子裡的炮仗驚得狗掙斷了鏈子躥進屋子躲到沙發下面。青戰蹲下,看著它的眼睛。一雙無辜的眼。它興許不會懂,為何那個每個春節回來的女子,如此安靜,眼神裡空得如同無物。它的眼裡褪去了恐懼,似欲靠近青戰,青戰卻起身,走出去。
都結束了,東西都搬回屋子裡,院子裡冷清下來。別處的炮竹聲,別處的煙花,都在別處。青戰抬頭,夜到底寂寥。
新月,樹影。
寒意侵入肌骨,青戰在院子裡變態地站著,看屋子裡溫暖燈光下的人們。“也許,能做的,就是懷著逝者帶給我們的傷痛,好好活下去罷。”
好好地,活下去。
次日離開。奶奶忙著給帶這樣那樣的東西,其實知道他們不缺,只是總覺得家裡的東西更好些,於是裝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包小包,鬱芷說:“媽,真的拿不了了。”奶奶卻邊裝邊把鬱芷擋在身後,說:“不是還有櫟麼!”
青戰站在院子裡。司空櫟過來悄悄對青戰說:“你和絃先到村口去,等下車就到了。快走,免得等下你奶奶又讓你再拎上大包小包的。”青戰忍俊,朝弦歪了歪頭,一起走。剛出大門就聽到奶奶在院子裡大聲叫:“弦!青戰!弦和青戰咧?這幾包讓他們拿著。”弦和青戰相視而笑。
村口的路口,很寬,很空曠,風在來往。青戰張開手,陽光在掌心流動。
——我遇到凜冽的風。空曠處,我學一棵樹的姿態站立。過去的時間不回眸,從來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以往徒勞地試圖挽留過往,如今,我站定。
風浩浩蕩蕩地行進,跑在天上,奔在地上。浩大的行進隊伍,扛著一面巨大的旗幟。風劃過臉龐,當初那個只愛看“笑靨如花”自己卻淡漠的孩子,如今也有堅毅的神情。微笑著,聽時間的嘲笑。木葉盡脫,每一枝都有如利劍,直指長空。
弦問:“聽到了麼?”
青戰點頭。
——我聽見風的沉默,聽見風沉默裡的話。
青戰一路無聲。望著窗外。“逝者長已矣。”放不開的只是心懷思念的生者。真的有那麼想念尚澤麼?其實並不是單純的愛和思念罷,生中太多羈絆太多恨,事實上,是因為懦弱:在生中困頓了,便以為那個生者不可知的結界那邊是歡愉的。心裡是有著對那個世界的嚮往的罷;有些話不願對人講,一個人又承受不了所以能向心裡的死去的人傾訴,其實,只是把尚澤作為了一個宣洩感情的物件呢。那些莫名的,瞭解卻不肯承認的情緒就冠以思念之名,以思念的方式宣洩了以求心的平靜;也是那些令人難過的情緒喜歡打群架,不小心惹了某種情緒,其他的情緒就一哄而上了,就這樣被群毆了,只是所謂“思念的悲傷”出力最多罷了。
到底,還是該更珍惜眼前的人呃。
車窗外,路邊是園林,冬天的花樹大都沉默了,尚有些倔強的樹在與寒冷對抗著。車子與那些花樹匆匆錯過,它們的絢爛,葳蕤或者衰敗,凋零都與任何人無關。
某個路口,一個男孩子站在那裡,看著來往的行人和車輛——就像司空青戰,卻沒有她的淡漠反倒一臉認真的樣子。
——我是否,可以站在路邊,某一個路口,看生與死在路上走呢?
春節前後花店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