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裡,半夏並非孤僻之人。她會以燦爛的笑臉回覆所有的微笑與招呼——只要她注意到了。然而,無論這具軀體在做什麼,內心總有一個小小的人兒蜷在角落裡,嘲笑著,悲哀著,絕望著。她承認,她自私。她怕自己受傷,不肯將自己的內心袒露出來。
下午有同學過生日,本不想去,可對方邀請了,不好拒絕。勉強喝了幾杯酒,有些醉意。回來之後躺在床上幾個女生聊起天來。閉著眼,半夏也在講話。不知是因為酒精作用還是閉著眼的緣故,半夏想把自己的心裡話講出來。喃喃地,半夏在一片黑暗中吐出幽幽的語言。然而她終於醒過來——沒有誰可以聽懂她的話。沒有用外語,沒有用文言,也沒有用所謂的新人類語言。可是,沒人聽懂。
人們使用著同一重要語言,卻無法溝通。
Smalltalk。永遠不要試圖以這種談話方式來與人交流。每個人都在迫不及待地表達,從來不會有誰嘗試接受。談話中,每個人都在按著自己的軌道走,互不相交,甚至背道而馳。談話喪失了原來的意義。半夏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是此刻卻難以忍受不懂裝懂。她有些憤怒,她想解釋。青戰那張淡然無謂的臉卻浮現在眼前。
“為什麼不解釋呢?”
“唔懶。”
“懶?”
“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司空青戰說,“與我無關”呢。與我無關那麼,算了,不說了。沉默罷。哪怕是在沉默中滅亡呢。
然而,彷彿沉默會吞噬靈魂。懼怕安靜,所以無論是多麼沒有邏輯,總要發出聲音。不管是說什麼,說點東西就好。嘴唇相碰,吐出一個個字詞,發出一種種聲調,產生許多聲音。“音樂的髒水”。想起昆德拉的比喻。髒水,髒水,髒水到處都流淌著聲音的髒水。無數髒水匯成河流,決堤成洪水,淹沒所有掙扎和呼吸。
絕望地渴望著一片乾淨的陸地。
安靜罷。不要任何聲音。求求你們。班裡有活動,說是為了增加同學友誼,使班級更加團結。
想走,卻被點名:“司空青戰,不許走。”班長轉頭對著正在收拾書的其他同學,“本次活動要點名,不去的按曠課處理。”說完看了青戰一眼,很明顯的警告意味。
“還以為你會走呢。”半夏笑著,走過來。“其實,就算不去,也未必要籤曠課單。”
“我知道。”青戰語氣淡淡。
“那”
“他是班長。我不想因為這點事兒跟他結樑子,也不想去看那張難看的臉。”
難看的臉半夏想了一會兒:導員。忍俊不禁。那張臉確實不怎麼好看呢。
活動。竟然是踢毽子,投籃,運球接力。
青戰一個人站在那裡,手插在口袋裡,微眯的眼角在某些人看來似有不屑之意。
事實上,只是不大習慣這強光而已。
運動場上三三兩兩盡是聚在一起聊天的人。青戰打眼掃過他們的面孔。半夏孤獨落魄的神情闖入眼底。
也是一個孤獨的人。
青戰站在那裡看她。半夏正失神地望著遠方的天空。有人走過去,衝她打招呼,她即以燦爛的笑臉回覆。“笑靨如花。”青戰只想到這樣一個詞。人走,笑隱,如同花凋。半夏依舊失神地望著遠方的天空。
仰望天空的人。
青戰視線上移,移到蔚藍的天空裡。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仰望天空。躺在雪野的草坡上或是川上自家的屋頂上,或是樹上,仰望。澄澈的天空,悠悠的浮雲。偶爾想一些人和事,更多的時候什麼都不想。就那樣望著。不在意時間。連悲傷都淡去了,只有悠閒,和淡定。
此刻的青戰卻想起了雪野的千默和鬱麥。眼中驀地蒙上了憂傷的顏色。“其實你誰都不喜歡,你只是自私。你要求你的朋友圍著你轉,你不允許你的朋友冷落了你,即使你一再冷落他們。你不喜歡我。我喜歡上鬱麥又怎麼會傷害到你?你只是怕失去,只是自私!”千默的指責在耳邊迴響。青戰眼中浮起與那日一般無異的不屑神情。心裡依舊是緊緊地痛。心底低低地哭:何必呢。即便不再是朋友又何必如此傷人。
“自以為是。”那日的青戰只留下這樣四個字和決然的背影。再也沒有涉足過雪野的土地。即使那裡有外婆,有那片熟悉的青山。
青戰仰臉望天,眼中淺淺的淚就這樣被風帶走。
“司空青戰!你上。”站在籃下的班長將球甩過來。
青戰接球,身子明顯一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