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依偎在耿墨池身邊,更沒人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事實上想什麼已經無濟於事了,她已經跟這個男人在一起了,還要跟他去上海度假呢。為什麼偏偏選擇這個男人?難道就因為他是葉莎的丈夫?
不,應該不全是,她跟這個男人之間好像有著某種奇妙的緣分,葬禮那天,當她抱著丈夫的骨灰盒蹣跚著走出殯儀館大門時,偏偏就遇見耿墨池抱著妻子的遺像走進大門。那張遺像在陽光下格外刺眼,一下就釘住了她的目光,那不是葉莎嗎?
她死死盯著耿墨池,有那麼一會兒,她竟像靈魂出了竅般說不出話,站在她面前的那個男人是多麼耀眼啊,一身黑西裝,個頭挺拔,儀表堂堂。可是他的臉!她驚異於他的臉!冷漠堅硬,傲慢無禮,絲毫未呈現出常理中應該表現出來的悲傷,讓人很有點懷疑他跟死者究竟是不是親屬關係。
聽說那傢伙是上海某樂團的首席鋼琴師,還會寫曲子,很有名,經常在外演出,電視裡也經常可以看到他的演奏。他跟他妻子葉莎共同創作並演奏的一個什麼系列曲在國際上獲過獎,兩人琴瑟合鳴,婚姻幸福得比他們的曲子還打動人心。的確是很“幸福”,妻子死了,丈夫的臉上冷得像結了冰。
但白考兒直覺地意識到,他的冷漠事出有因,或許是出於對賣弄悲傷和故作痛苦感到厭惡才把愛和恨都深藏起來的,別人看不到,她可以看到,因為她也是這麼做的。她不屑於做那種表面上哀痛的樣子,早在太平間看到丈夫和那個女人橫屍在她面前時,她就像被人掐斷了脖子似的失去了悲傷的力氣。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丈夫的骨灰就在她懷中,一切的愛和悲都已灰飛煙滅,她的心突然呈現出從未有過的平靜。
此刻站在殯儀館大廳門口的石階上,她的表情就是平靜的,甚至是木然的,她仰起頭張望院裡的樹葉和陰暗無邊的天空,彷彿在茫茫宇宙尋找丈夫的亡靈,心裡卻在嘆息,再見了,祁樹傑,既然你要如此結束,什麼哀傷憤恨的話都是多餘的,你儘可以放心,我發誓我會用最快的速度忘了你!
耿墨池顯然也認出了祁樹傑的遺像,長長地瞥了白考兒一眼,感覺她一身寒氣,臉上罩了層霧般表情模糊,黑色長裙裹著的身子讓她顯得過於瘦小,大熱天的,她竟像站在冰天雪地的風口一樣從裡到外地顫抖著。但是她的臉!他也驚異於她的臉!居然看不到悲傷,平靜得就像參加一個不怎麼熟的朋友的葬禮,她懷中抱著的不是丈夫的骨灰嗎?她緣何能如此平靜?
聽說她是個很著名的配音演員,給很多名片配過音,還演過話劇,現在是電臺一個深夜談話節目的DJ,她的聲音連同她的名字隨著電波在這座城市的夜空廣為人知。葉莎生前就很喜歡聽她的節目,可是幾分鐘後葉莎就將化成灰燼,而眼前的這個女人還活著,她是祁樹傑的妻子,她還活著!還活著!
於是他走向她,走向一個可以預見的開始。
她也走向他,走向一個不可預見的結局。
現在呢,這對各自喪偶的男女就一起坐在飛往上海的飛機上,談笑風生,卻又各懷心事,對方的心裡想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覺痛快。想想都痛快,祁樹傑大概做鬼也沒想到自己屍骨未寒,深愛的妻子就和讓他肉體出軌的女人的丈夫出軌了,雲朵一片片地在窗邊飛過,也許此刻他正坐在雲朵上看著這一切呢。
他會看見什麼呢,瞧,讓他肉體出軌的女人的丈夫正和白考兒在眾目睽睽下打情罵俏呢,兩個人一會兒低聲耳語,一會兒放肆大笑,親熱得好像他們已經好了幾個年頭了似的,其實老天作證,幾個月前他們還是陌生人!
“我覺得我們好像有點無恥。”白考兒忽然說。
“本來就無恥。”耿墨池答。
“那我們幹嗎還在一起?”
“不在一起怎麼顯得我們無恥呢?”
“我們非要這麼無恥嗎?”
“我們要不這麼無恥,怎麼能得到大家的公認呢?”
“公認?公認什麼?”
“公認我們無恥啊。”
“呵呵,”白考兒笑得肩膀直聳,又擰了把耿墨池的大腿,“你這無恥的傢伙!”
耿墨池疼得齜牙咧嘴,一把摟過她的脖子裝作要掐死她,“我要不無恥,怎麼能襯出你的無恥呢”
飛機最終平安地降落在上海虹橋機場。
一走出機場,白考兒就變得沉默不語了,一路上強裝的輕鬆瞬間消失殆盡,這個時候的她明顯地有些心虛,臉色發白,身子發軟,走路都要耿墨池扶。“沒這麼嚴重吧?你沒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