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一夾馬腹,那馬昂首長嘶一聲,直衝出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嗖嗖嗖嗖地一連聲,好象狂風疾雨般的箭聲,在場的人尚未回過神來,趙光義已經停下馬來,掛好了弓,立於靶場正中,他的箭囊已經空了。
他的神色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還是那麼淡淡地。
可是前面十面箭靶,每面靶子正中的紅心,不多不少,都插著三支箭。
一片沉默。
又是一片沉默。
忽然,大家如夢初醒似的歡呼起來。
趙匡胤大笑:“教你們瞧瞧,這才是沙場大將的騎射之術!”
眾宮女嬌呼著一擁而上,一個個搶著去敬趙光義的酒。
趙光義的臉上,卻沒有半點驕傲和喜色。他坐在那兒,來者不拒,每人三大杯敬上,他看也不看,接過來都是一飲而盡。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他也不知道飲了多少杯酒,只覺得,那酒喝下去,入口雖然辛辣,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快意,那團熊熊烈火在他的腹中燃燒,更在他的心中燃燒著。
他醉了嗎?沒有,雖然頭漸漸昏沉,只覺得騰雲駕霧似地,眼前的一張張嬌容漸漸變得模糊,可是他的腦海中卻依然清醒,清清楚楚地看著眼前千嬌百媚的一張張臉,沒有一個是花蕊,沒有。
只是那嬌美而無情的聲音依舊傳入耳中:“晉王怕是喝多了吧!”
他一拍案几:“誰說本王喝多了,還早著呢,再來!官家的酒,本王也代飲了。”他寧可自己喝得夠醉,可以把眼前的每一張溫柔的笑臉,看成是她。為什麼偏偏不醉,為什麼?
他清醒得要命,每倒進一杯酒,那股辛辣就好似把他的痛楚可以減輕一瞬間,於是他拼命地倒酒。怎麼還不醉,怎麼還這麼清醒。
為了他那渺茫的、不可說的未來,這樣痛楚的代價,到底值不值得?他不停地灌酒,不停地問著自己。忽然間,一股酸楚之意自腹間湧了上來,他一張口,將這份壓得他極痛苦的東西吐了出來。他沒有聽到身邊的驚叫嬌呼聲,也沒有看到眼前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不停地嘔吐,不停地嘔吐。
口中極苦極苦地,他是連苦膽都一起吐了出來嗎?他迷迷糊糊地想著,這是他失去知覺前,最後一點殘存的意識。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趙光義醒來時,只覺得陽光刺眼地疼,他的頭痛得快要裂開了。他的妃子李氏喜道:“王爺醒了!”
他強忍欲裂的頭痛,看著周圍的佈置,不解地問:“我怎麼回來了,不是在瓊林苑嗎陪官家打獵嗎?”
李氏拭淚道:“菩薩保佑,王爺終於醒了。王爺,您這一醉就是三天三夜不醒,可真把我們給嚇壞了。”
趙光義恍恍惚惚地道:“我醉了三天了嗎?”
李氏道:“是啊,那日內官們送你回來,你吐了一身,聽說連花蕊夫人也被你吐了一身,官家很生氣,說王爺太不懂節制了。誰知你回來三天三夜不醒,嚇得我們隱瞞不住,太后、官家都派人來看了三次呢!”
趙光義呆呆地看著她嘴一張一合的,也不知道她說些什麼,只聽清了一句:“你說,我吐了花蕊夫人一身?”
“是呀!”李氏懊惱道:“偏偏誰也不吐,就吐了花蕊夫人一身,雖然娘娘不在意,可是官家卻不太高興了!”
趙光義怔怔地:“她、她到底還是來了!她到底還是來了!”忽然跳下床道:“她在哪兒?”
李氏嚇了一跳:“王爺,你身子未好,還是休息——”
趙光義冷冷地眼角一掃,嚇得她把下面的話嚥了下去:“花蕊在哪兒?”
李氏嚇得戰戰兢兢地道:“今日,今日與官家去瓊林苑中賞花!”
她話未說話,趙光義已經向外走去。他才邁前一步,便覺得天昏地轉,腳下虛浮無力,想不到這宿酒剛醒,竟是如此的厲害!
李氏怯怯地道:“王爺,你、你不要闖禍呀!花蕊夫人怎麼得罪你啦,她到底是官家的妃子”卻被趙光義冷冷的眼神,嚇得不敢現說。
趙光義深吸一口氣:“替本王更衣,備馬,本王要立刻去瓊林苑!”
趙光義騎在馬上,疾馳瓊林苑。
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不智,甚至是形同瘋狂,然而他顧不得了。那孟昶的畫像,那瓊林苑的比箭,花蕊的微笑嬌嗔,對於他來說,都象是上萬把小刀在割著他的心。
他策馬狂奔,卻覺得心頭一陣陣燥熱,惱將起來,將前襟撕開,春寒料峭,一陣冷風直吹入他的心口,他忽然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