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不過去,在昨晚自盡而死。
此時大以殿裡越發的靜了,李善說完就不敢再發一言,只是低著頭,心下業已作好皇帝隨時發怒的準備。然而他等了許久都未見皇帝有什麼大反應。
“罷了,好生將他屍首埋了,給他家裡置筆銀子,好好的生了個兒子,送到宮裡頭來做公公,著實可惜。”
李善並未料到皇帝會是這樣的反應,但見他神色極為疲累,默默闔上雙目,再不想說話的樣子,便應了一聲,退下吩咐去了。
許久許久,皇帝才慢慢睜眼,他累了,真的很累,許多事情,他已經不想管,也管不動了。
此時,偌大的宮殿裡獨留這個遲暮的老者,他忽然覺得有些害怕,他從十歲開始便跟隨自己的父皇外平夷狄內攘佞奸,戎馬倥傯一生,幾經生死,甚至面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暗害,他都未曾真正怕過,但是此時,他忽然異常的害怕,這個如深淵般囚困了他一生的皇宮,空空蕩蕩,好似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一生,有過無數女人,她們都說會永遠愛他;歷經幾代臣子,他們都說會永遠忠於他;生下許多兒女,他們都說會永遠敬他。然而此刻,只有他一個人,誰都不在他身旁。是的,他害怕這種孤獨,他的父皇曾告訴過他,要想成為至高無上的王者,就必須忍受這漫無邊際的孤獨,只有能夠忍受那些令人窒息的孤獨,才能成為真正的王者。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因為他開始畏懼這樣的孤獨,他的四周除了空蕩還是空蕩。還好,還好有一樣東西還陪伴著他,那就是藏在暗處的無數把想取他性命的利刃,即便那些利刃會給他帶來致命的傷害,但是至少說明他並不是一個人。的確,他並不怕死,活到他這個歲數,他早就將生死看透,他現在唯一害怕的,只有孤獨。
有時候他會想起年輕時候的一些事,有些記憶已經變得極為模糊,但是有些記憶過了幾十年都令他記憶猶新。比如桃花樹下,那個拈花淺笑的女子。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女子,即便宮中從來就不缺美女,但是像她那樣好看的,他還是頭一回遇到。就是那一眼,她的眉,她的眼,她好看的笑,她的一切都將他的心融化。
他笑了,是的,每當想起那個女子,他的臉上就會出現罕見的暖暖的笑來,他想,他是愛她的,所以即便過去了二十年,他都沒有忘記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她的一切,都是那樣清晰,仿若就在眼前。
於是,他緩緩伸出了那雙蒼老的手,好似二十年前一樣,他極其溫柔的摩挲著女子的臉頰,乾澀的喉嚨發出了兩個音節,而這兩個音節,正是他深埋在心頭一生的名字。
“小柔。”他輕聲喚著,即便聲音已然衰老了許多,但是那份柔情卻是與二十年前的一模一樣。
他好似看到眼前的女子羞澀地低垂著頭,兩頰染上了一層好看的緋紅。
“你還是這樣漂亮,而我卻老了。”他嘆息般低語著,鬆弛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記憶中的那張臉龐,即便知道這只是一個夢境,他也希望這個夢境能夠持續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然而,夢,總是會醒的,他那寬大的衣袖將案前的一摞奏摺“嘩啦啦”的甩了一地。
他驟然驚醒,卻覺得比方才更加寂寥了,頹然地跌坐於龍椅中,寬敞的龍椅將他的身形襯得越發的清癯。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那一堆明黃色的奏摺上,對,還有它們,還有這些奏摺陪伴著他,至少忙碌可以暫時麻痺他的神經,使他顯得不再那麼孤單。
第40章 四十
王笑遊做出自殺的決定前並沒有作過多的深思熟慮,她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快離開這個可怖的大牢籠——皇宮。是的,雖然她只在這個牢籠裡生活了幾個月,然而正是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令她見識到了某些比在腥風血雨的江湖中更恐怖的東西。她簡直要開始嘲笑她自己了,是的,她曾經嘲笑過孟梓瀟,曾經張狂地對他說江湖遠比皇宮要可怕的多,但是她現在終於明白,沒有任何人的生活是輕輕鬆鬆的,孟梓瀟自小在這宮中長大,所經歷的詭譎可能與她不相上下。在他們身邊,都沒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於王笑遊而言,自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尹嘯如今下落不明,是否還是可以讓她信任是個未知數,而寧淺秋的背叛更是來得毫無預兆,尹嘯和寧淺秋都是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相識的了,連他們倆尚且無法完全信任,又何談其他的人呢?還有她的向來敬重的師父,現在看來也瞞著她許多的事,比如她的身世。花自芳做事向來謹慎,一定不會將自己一手創立的暗夜歸塵交給來歷不明的人,那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