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周文賓相交十年,怎會不瞭解周府情況?周府哪來一個叫做周鳴的人?他心中雖然感到蹊蹺,卻仍然不失禮數,微笑道:“我方才收到逸卿書信,可是又有變故?不知貴管家因何這副模樣?”
周鳴大咧咧往椅子一坐,端起文徵明的茶杯喝了兩口,道:“你方才收到的原是半個月前公子從京城時寄來的,送信那廝在路上撿了一百多兩銀子,在青樓玩了幾天才送來,我卻是一路快馬加鞭,摔得我七葷八素,銀子也掉光了,餓了三天三夜,路上還遇到了劫匪,打了一架。文公子給點錢補償補償吧?我還要去找郎中看看身上的傷呢。”
文徵明聽著這番話好不荒謬,暗想這人定是缺錢花了,來此坑蒙拐騙的,但他也並不放在心上,說道:“貴管家為了替我送信,受了這些苦楚,理應奉送銀兩。貴管家且稍作歇息,我這就讓人燒水奉茶,請郎中前來,待明日奉上十兩銀子,請貴管家好生休養。”
他正待喚文慶去請郎中,這周鳴一陣捧腹大笑,笑聲清脆,分明是個女子,摘下眼罩,用袖子在臉上胡亂一抹,不是顧湘月又是誰?文徵明又好氣又好笑,道:“湘兒!”
顧湘月撲到他懷中,笑道:“小書呆,想我不想?”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文徵明紅著臉微笑,“湘兒,不可如此,教人看見!你為何來了長洲?”
顧湘月道:“看見咋了?只說男女授受不親,我是男子,你也是男子,抱一下又有何妨?”
文徵明笑道:“這愈發不成話了。我讓文慶去替你燒水,將身上汙垢洗了,無端端弄作這般,很有趣麼?”
“有趣得緊!”顧湘月笑道:“這在江湖上叫做易容,乃行走江湖殺人滅口之必備,說了你也不知道,看到我高興不?”
文徵明微笑道:“若不歡喜便攆你了,只是你不該來!”
顧湘月扁著嘴道:“不該來麼?下次我嫁過來你也說不該來。”
文徵明臉紅道:“又來胡說!我道不該來,只因你既已回到京城,便該安心在周伯伯身邊承歡膝下,卻來胡鬧,豈非不該?”
顧湘月笑道:“我不是來胡鬧,當時哥哥剛知道子畏哥哥的案子要重審,給你寫了信,誰知第二天就聽說子畏哥哥已平冤了,只是要等殿試以後才放他出來,我知道你擔心子畏哥哥,趕緊自己送信來了不是?”
文徵明心情激盪,忙接過信來,上寫“衡山雅鑑,昔文忠公言志在山水,僕素淡泊,欲從此也。子畏詔獄,聞卿典賣丹青,誠痛惜也。今寅冤白,廷試於僕不足為有無也,奈箭發於弦,莫敢不赴?幸唐氏獲卿周旋,寅可慰矣!時談共集置屋之資,使子畏靜於書畫,此言不廢,待僕歸又議。此外無他,暌違日久,拳念殊殷,伏惟珍攝,謹此奉聞,勿煩惠答。逸卿頓首。”
顧湘月湊著看,看不太懂,好不沮喪,文徵明心潮澎湃,眼圈也紅了,喃喃道:“子畏沒事了,子畏沒事了!”真摯情感,溢於言表。
“我有事啊,我快餓死了,出門忘帶錢!”顧湘月笑道,文徵明回過神來,忙去廚房找吃的東西,顧湘月不太喜歡吃甜膩的糕點,偏偏英嫂不在。
他打算將早上剩下的半鍋粥放在灶上熱一熱,怎奈他不會生火,弄得一屋子都是煙,清雨以為失火,過來看了,忙進來幫他,忍不住笑道:“公子,人說君子遠庖廚,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文徵明笑道:“湘兒來了,她還未曾用飯,只是喊餓。”
清雨讓他站到一旁,替他熱了粥,笑道:“婢子就不過去了,你們小兩口好好說話。”
文徵明滿臉通紅,道:“多謝清雨。”
他端著粥回書房,一路上灑了一些,手也燙紅了,顧湘月見狀急忙接過,“要折壽的啊,相公,放著我來!”
她抓住他的手吹了吹,“疼不疼?你一定說不疼!自從你認識我以後,這手真是遭殃!”
文徵明靦腆一笑,“若非清雨幫手,廚房險些走了水!想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實實無用!”
顧湘月柔聲道:“哥哥說君子遠皰,若近了煙火,便遠了花月,作畫還哪來清雅可言?別說府上還有人,就是都走了,只須我在,你只管做老爺便是,下輩子我還服侍你。”
她拉著他走到門口,指著牌匾上的“停雲館”三字笑道:“你為何將真月堂改為停雲館了?”
文徵明溫言道:“你不是閨字雲弈麼?我回來之後便改作了停雲館,並取了個別號叫做停雲生。其意有二,一來心繫雲弈,絕無旁移;二來雲淡風輕的日子自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