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拍文藝片出身,名副其實動作片初哥,找不到定位。本來預定要拍7到10天,結果拍了3個星期,足足二十六天。
大製作,跟文藝片不同,每一天每一分鐘都是錢,阿離天天山長水遠跑來看場。戰線拉得太長太大,光是近千人的伙食費已經蔚為壯觀,利老闆急得發狂,不停打電話來羞辱導演,時時揚言要將導演換掉。
花時間比花錢更快,像水一般蕩了出去,轉眼五月了。
太陽變得十分歹毒,曬得人要起泡,風沙比熱吻更黏密,昏天暗地殺過來。
她不是容易出汗的人,汗水都筆直地成串往下掉,一度感覺脫水到虛脫。化妝間是用塑膠板臨時搭建的,焗悶至極,熱得她快自燃了。但她一直死扛著,沒有形於色,想她怎能單獨崩潰。
後來出到來,才發現原來所有人都不行了。金無憂躺在地上呈英俊的大字,阿離死活不肯離開面包車,工作人員大都癱倒地上,還有直接暈厥不治被滴溜溜送回京師的。
經過交流,她高興的得知大家都中暑了,這才放心大叫一聲,“熱死我了。”
金無憂在旁邊咧嘴笑。
她有氣無力地辯解,“我的原則是:敵不動,我不動。”
“誰是你的敵人?”
她沒有回答,她宕機了。
晚上扭開電視機,眉目清秀的姐姐在報告天氣:這裡是低氣壓,那裡是雲帶,指著雄雞地圖,振振有詞。
修明坐在床沿,愣愣聽她花言巧語,最後總結,“華北地區,陽光充沛。”
連續一個星期,他們都沒有失望。
陽光的確充沛,太充沛了,無處不在到了極點,直曬下來,無遮無掩,曬得她兩頰生出雀斑,曬得她髮梢枯燥,曬得她睜不開雙眼。
地氣上騰,人間就像個蒸籠,把他們折磨得五內俱焚。
難為演員,攝氏三十九度穿上冬裝攝影,非人生活。
金無憂說,總比農曆新年穿背心在寒風刺骨中面露微笑的好。
她天天詛咒太陽,晚上回到酒店清醒下來,往往被自己白天用詞之惡毒所驚倒。苦熱比一切更難熬。生理上的劫數,往往比心理上的更為直接。
身體一吃苦,大腦便停止思想瑣事,忙著與環境對抗,金無憂適應得比她好。
她時時也哀嘆,早曉得陪太子讀書如此辛勞,真不如爬去親吻淡妃的高跟鞋。
早上被轟轟聲吵醒,撩開窗簾,只見雨下得滿天都是阿貓阿狗。
那種氣勢,簡直要下得牆塌落來,山坡沖垮,真是可怕,完全不懂得適可而止的藝術,一定要兩敗俱傷,同歸於盡。
何必呢。
仲夏的雨天是很尷尬的,等車的一瞬間便件件衣服溼得透明,貼在身上,明明風雨十足,也不見涼,依舊熱得你叫,熱得你跳。
女士們面孔泛油,脂粉大褪,真相逐漸顯露,都立刻買了扇子努力地扇,同時還要分神撐傘抵禦風雨。
她說過了,炎夏的雨天是很尷尬的。
金無憂這時總算顯出專業的素質,完全不聞窗外事,集中到近乎痴呆,在車裡埋頭苦讀劇本,一遍又一遍。
“不要再翻來覆去折騰你的劇本,”她替他上妝,“紙張都快變成梅菜了。”
車子在大雨中跳一跳,手中唇膏打橫叉出去,金無憂化身朱莉亞蘿蔔絲。
她放棄。
“想問你很久了,”金無憂放下劇本,“你又是為什麼進這行?”
她說,“我喜歡漂亮的人。”
“只要漂亮?不關心文明程度,性格修養?”
“不關心。”
他停一停,實在難以理解,“這行確實美人很多,不過再美也不過只有一層面板那麼深。”
唔,何不食肉糜。
她笑,“先拋開美人不講,讓姿色平平的人改頭換面也是我畢生夙願。”
“喜歡替別人粉飾太平,自己卻從不化妝,你是個矛盾的人。”
她抿嘴。
有探究精神的大明星終於踩中她尾巴。
事實是她每次試圖在自己臉上塗顏色就會想起“東施效顰”這句話,心情差時還會想起“醜人多作怪”。
不用心理醫生也知道她有障礙。
但這些心路歷程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她打趣,“或許我不需要化妝,或許我天生麗質。”
他側著頭看她,笑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