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遷連畫三個晝夜的花前月下圖,極為熟悉畫卷裡的走筆及手法。臨近午時,大內當值完畢,他來到太子府請示,一抹鮮麗的影子攔住了他。
李若水頭戴壓花小帽,穿著白貂嫩鸀襖裙,俏生生地站在欄杆之旁。
左遷照例走過去問好。
李若水卻道:“聽說殿下要你畫了三天的畫兒?”
“是。”
“什麼畫兒這麼珍奇?”
左遷拱手答道:“平常畫作而已。”
李若水無聲撅起嘴:“聽說那畫師把昭容畫得極美麗?”
左遷陪侍一旁,再不答話。句狐捏著裙角尋過來,朝左遷福了福,軟語哄著李若水走遠了。李若水挽著句狐的手臂,仍在絮叨說著什麼:“那畫師在哪裡?我一定要去瞧瞧”
左遷等兩人走遠,才去了葉沉淵的書房冷香殿,向他報告這三天的情況。
“南城子民一切如常。殿下認出的那名南派畫師,白天留在家裡作畫,臨近黃昏才出來轉轉,也不見他與任何人有聯絡。”
葉沉淵著常服站在書架前,揹著手巡視,一一檢閱所列之物。
左遷看到桌案架欄上纖塵不染,有些詫異他的主君在關注什麼。除去殿下,這座宮殿只准許四人進入,分別是他、修謬總管、花執事及清掃僕從。那名僕從還是殿下特意徵錄的,十年都沒換過人。
葉沉淵用手指揩了下書架,拈指檢視無塵垢後,才開口道:“不需要說話。”
左遷揣度道:“殿下的意思是——”
葉沉淵背手而立:“檢查他們的畫作。”
左遷想了想,終於明白了,說道:“我這就去辦。”
葉沉淵沉頓一下,喚住了左遷:“只准殺首領。”
這種指令與以往的全殲政策有所不同,左遷雖心奇,但沒問緣由,直接領命而去。
未時一刻,左遷帶一隊哨羽衛士縱馬駛向南城,將那名畫師接觸過的畫館全數包圍起來,拆分他們的畫卷,放在炭火上烤炙。不多久,浸漬在山水風景下的水墨散開,露出了一些圖形符號,似是密語。左遷督促宮中匠工解析,一一破解了畫中秘密。他循著這條線索,清查出了其他隱匿的南翎黨羽,立刻處死主腦,將剩餘七人押解至縣府大牢。
長街民眾看見宮廷飛龍旗幟當道,紛紛退讓兩旁,讓哨羽衛馬隊先行。
左遷親自督查此次抓捕,確保無一人漏網,回程之上也無任何的風吹草動,逐漸安心。圍剿之時,他沒有避開民眾,就是想借民眾之口,將訊息傳散出去,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每日下午,謝開言照例來文館幫工,文謙匆匆出門一趟,回來告訴她:“小童還記得我朝的尚書令許大人嗎?他也來了汴陵,組織了一批義士,準備救出二皇子。但是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剛被太子府的左遷殺了。”
謝開言落在畫紙上的筆一顫,暈開了一團墨。“其餘人呢?”
“縣丞以謀逆罪判他們充軍。”
“不殺頭?”
文謙搖頭:“不殺頭。已經出了公告。”
謝開言冷冷道:“太子腳下倒是寬厚。”她想起了哀聲遍野的連城鎮。
文謙又嘆:“整個汴陵現在只剩下你、我、果子三個南翎遺民了,得從長計議,不能冒進哪。再有個閃失,下次遭屠戮的就是我們。”
謝開言沙啞道:“理應如此。許大人太不小心。”提筆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文謙嘆息不止:“小童切莫傷心,許大人死得有價值。這樣一來,汴陵外的南翎人接到風聲,不會輕易動作,至少能保住他們的命。我以後天天守在街頭,看著入城的人,凡是長著像南翎的,我就一定想辦法通知他們,勸他們離開。”
謝開言對著花白頭髮的文謙太傅微微苦笑。
老先生總是這麼善良又樂觀。
小童是謝開言的專用封稱,在她偶爾頂著文館的招牌上僱主家畫圖時,文謙會蘀她梳好頭髮,繫好領結,將她裝扮成一名清秀的小書童,所以這樣喚她。汴陵尚文風,不忌諱小童性別,每家僱主見著她,都能客氣商談,不計較她的沙啞嗓音。
卓王孫留給她的清香玉露丸,她總是將小瓷瓶捏在手裡轉來轉去,不願意服用。昨晚回後院休息時,衛嬤嬤竟然又舀了一瓶一模一樣的藥丸遞給她,告訴她是公子的旨意。
謝開言算了算,至昨晚,果然是第二瓶藥丸吃完的時間。
她在燈下捏著兩個小瓷瓶看半天,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