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的攥緊了拳——今上,終於要對皇室動手了麼?
關中五月末的天空在晴朗時萬里無雲,高遠空闊,然而這樣的時候,卻有一場風雨將至,於不動聲色之間。
珠鏡殿中正為元秀將離宮至別院小住匆忙準備時,修政坊內,賀懷年依在榻上,皺眉看著面前的鴿信,師如意一襲青衫,踞坐他下首,面色凝重。
室中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一身綵衣的碧翹拿跳脫挽住了袖子,正翹著擦了鮮豔鳳仙花汁的十指,姿勢優美的替他們斟著茶水。
“師先生以為此事該如何是好?”沉默半晌,賀懷年將碧翹斟上的茶水一飲而盡,卻壓根沒嚐出好壞,沉聲問道。
碧翹素來最擅撒嬌,當即嗔了他一眼,但發現賀懷年根本沒留意自己時,立刻識趣的退到了一邊,動作輕盈,周身環佩都沒發出什麼輕響。
師如意嘆了口氣,反問道:“此事與大郎可有關係?”
賀懷年面上露出一絲怒色,指了指自己的腿,冷笑道:“某若是痊癒,頭一件事倒確實想去砸了迷神閣,不過齊王與某有何冤仇,某何至於去對付他的私生之子?”
“燕九懷與迷神閣的關係只有我等知曉些許,大部分人都以為迷神閣與平康坊裡其他的館閣一樣,無非是教坊司下面的一家閣子罷了。”師如意一邊思索一邊道,“只是探丸郎再怎麼小心,咱們都知道了,沒理由長安這邊的望族一無所知,宮裡那一位更不必說。無論如何,大郎腿傷至今未愈,最上面的那些人,總是因為大郎與迷神閣之間有仇,而且大郎沒有立刻去尋迷神閣的麻煩,所以現在任秋之案發生在迷神閣,難免會有人懷疑,是我等謀劃了此事,欲皆齊王之手,對付迷神閣!”
賀懷年皺眉:“當初不尋迷神閣還不是因為”他說到此處憤然住了口——他是絕對不會承認那日燕九懷夤夜而來,毫無徵兆的一劍,若不是他運氣不錯,恰好夏侯浮白在側及時救了他一命,事後回想起來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冷汗就止不住的往下落,他知道自己不同於賀夷簡——後者是魏博節度使的獨生愛子,哪怕他身邊沒有夏侯浮白,誰也不敢明著殺了他!
而賀懷年卻只是養子,養子與獨子一字之差,地位與重要性卻天差地別,不敢殺賀夷簡的人,或者殺不了有夏侯浮白貼身保護的賀夷簡的人,未必沒有膽子並實力來殺他出氣!
說到底,賀之方派他陪賀夷簡前來長安,一方面是為了在自己親子不在河北時,同樣不給賀懷年培養勢力的機會;另一方面,卻也是為了替賀夷簡引開一部分敵意——哪怕是長安,如今也不敢冒著逼河北與長安拼死一戰的危險,對賀夷簡怎麼樣,因此有心想給河北顏色看,又怕對賀夷簡下手會引起賀之方強烈反應的那些人,自然而然的,就會將目標放在了賀懷年身上——燕九懷那一劍,不就是個例子?
否則他既然能夠神鬼不覺的潛入了府邸之內,難道還尋不到夏侯浮白不在附近的時候,刺殺自己?賀懷年知道,自己此刻之所以還能夠活生生的躺在這裡養傷,不是因為夏侯浮白,而是因為燕九懷本來的意思,也只是要給河北一個警告,削一削賀之方的面子而不是殺了他。
但赤丸魁首的那一劍委實驚心動魄,驚心動魄到了哪怕賀懷年猜出對方並無殺意,也親眼看到燕九懷帶傷遠遁,並且知道此人與迷神閣關係匪淺,卻在事後藉口養病,假裝忘記了上迷神閣尋仇燕九懷是探丸郎中的赤丸魁首,探丸郎設三色彈丸,探赤者主刺武將,燕九懷也許是其中翹楚,但探黑丸者呢?夢唐的武將自然是騎射。精湛,但文官又何嘗拉不得弓上不得馬?何況文官身旁難道沒有侍衛了嗎?
賀懷年自認自己只有一條命,他可不想拿去試探迷神閣與探丸郎究竟有多深的關係,而長安探丸郎中又究竟有多少足以如燕九懷一樣能夠潛入府邸來擊殺自己的高手?
沒想到,因為他一時的膽怯,現在任秋之案一出,各方卻因此將他也懷疑了進去。
其他幾處的懷疑也就罷了,賀懷年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他知道哪怕沒有燕九懷的刺殺,此案既然涉及到了挑唆皇室不和,長安中人也少不得要懷疑到河北。
但
現在連賀之方都親筆書信來詢問他與此事究竟有沒有關係了雖然信上寫著是讓他和賀夷簡都收斂些,但賀懷年依舊從字裡行間看出了養父對自己那一絲若有意若無意的懷疑。這個認知讓他眼中陰霾漸漸瀰漫。
“六郎今日是不是又去原上了?”賀懷年忽然抬起頭,問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紫閣別院
太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