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大娘孤注一擲,覷了個機會潛入其中一人的書房搜查,僥倖尋到暗格裡的帳薄,然而出來時卻被那人收買的護院射了一箭,幸虧大娘身手敏捷,千鈞一髮之際躲了一下,又帶著奴費盡心機逃出晉陽,一直到過了黃河才甩掉追兵!”
元秀咬牙切齒道:“五哥,這些人誰也不能放過!若大娘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要叫他們一個個賠命來!”
豐淳還沒回答,一直到現在還跪在地上請罪的王子瑕眉頭一皺,正色道:“薛氏伺候貴主多年,又為貴主之事奔波勞苦,不惜以身涉險,實乃義士,而貴主憐恤乳母,亦屬常理,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貴主封邑所託非人固然可恨,夢唐律中對此等行徑卻自有處分,還請貴主莫要以私己喜惡,使律法成一紙空文!”
說著,王子瑕高舉象笏,要豐淳允諾不被元秀左右。
元秀性格驕傲,如今又為薛氏的緣故正在氣頭上,被王子瑕這麼一堵,更覺得滿腔怒火無處發洩,乾脆從跪坐的矮榻上起身,跺腳大怒:“本宮偏要殺了他們!”
“蘭臺大夫掌以刑法典章糾正百官之罪惡,而中丞為之貳。”王子瑕平靜道,“貴主雖然不在百官之中,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身為皇室中人更該以身作則,還請貴主以國法為重,勿為私怨衝昏了頭腦!”
豐淳面沉似水。
第五十四章 薛氏(上)
邱逢祥的辦事能力確實不錯,沒用三天,第二天的傍晚,還因為王子瑕不合時宜的勸說餘怒未消的元秀就在珠鏡殿前迎來了傷勢未愈的薛氏。
薛氏是文華太后之父郭守舊部的女兒,因為幼時父母早喪,郭守擔心她無兄弟阿姊庇護會受族人欺凌,將她接到郭家與文華太后姊妹一道撫養,她比文華太后小十歲,比郭家最小的女兒還要小一些,故此在郭家很受疼愛。薛氏雖然是女郎,卻自幼愛武,性格機敏潑辣而又精明能幹,只是命途不佳,元秀出生時,薛氏恰好夭折了剛剛半歲的遺腹子,極為悲痛,整日鬱鬱不樂,文華太后的母親進宮探望郭氏,便帶上她散心,那時候薛氏奶。水未絕,胸前的漲疼越發讓她滿腔慈母情懷無處寄託,見到元秀連眼珠都移不開了,到了離宮的時辰竟還戀戀不捨。
文華太后深為憐恤,問過她的意思,就稟告憲宗,將薛氏留在宮裡照料元秀。
因為薛氏本是官家女兒,不可以奴僕視之,所以郭氏讓她做了正五品的尚儀。
夢唐後宮,尚宮、尚儀、尚服皆為各二人,因此薛氏雖為尚儀卻並不插手六尚之事,只是專心哺育元秀。郭氏本有意在元秀斷奶後令其回家再嫁,哪知此事未成有人翻出鐵證,指郭氏勾結西川節度使意圖不軌,在宰相杜青棠的堅持下,憲宗不顧郭氏妊娠在身,下旨嚴處,而與郭家關係密切的薛家,也跟著受到牽累,再然後郭氏難產而亡,元秀被王惠妃收養,薛氏便再未提離宮二字,此番去晉陽,還是她頭一次離開元秀這麼久。
箭傷雖然兇險,好在薛氏到底只有三十餘歲,從車上被扶而非被抬下來,讓親自忐忑出迎的元秀大大鬆了口氣,親手扶著她進入殿內,采綠早已機靈的拿過軟墊鋪上,一起讓薛氏慢慢坐下,這才有功夫仔細打量。
薛氏容貌甚是端莊秀麗,修眉俊眼,鼻樑挺直,此刻臉色有著大量失血後無法避免的蒼白,然目光明亮,精神卻不錯,烏黑的發挽成利落的盤桓髻,因帶傷趕路的緣故,只斜插了兩支銅釵,幾縷沒挽好的碎髮散在額角,顯出幾分柔弱。
她身上穿著交領寶藍短襦,下面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綠羅裙,耳上一對玉兔搗藥銀墜子,腕上卻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裝飾,單看這身裝束儼然是一個尋常民婦,元秀只瞧得傷心不已,拉著她手回頭問採藍:“耿靜齋呢?怎麼還不過來!”
話音剛落,卻聽身後有個略顯蒼老的聲音不卑不亢的回道:“下官已經在此,還請阿家讓上一讓,容下官為薛娘把脈。”
耿靜齋醫術高明而性格倔強,言談之中便有幾分抱怨元秀只顧親近薛氏而忽視自己的意思,元秀擔心薛氏,倒也不計較,忙讓開位置讓他上前診治。
薛氏先笑著對耿靜齋點了點頭——她身上傷勢未愈,起身無力:“勞煩耿太醫了!”說完又嗔了眼元秀,“九娘不要擔心,大娘的底子好,而且箭傷已經開始癒合,如今又到了宮裡,還有什麼好牽掛的!”
她說得輕鬆,元秀眼眶兒卻忍不住一紅道:“若早知道如此兇險,當初大娘不去也罷!”
“又胡說了,那都是先帝賜給九孃的產業,豈能容一幫蠹蟲貪了去還要敗壞你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