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初晴,便是指杜青棠辭相、朝中杜氏差不多都請退後,豐淳看似對杜家不再追究,然而初晴之中猶自隱著雷霆待發——年初豐淳召回杜野至今未予理睬,長安諸族嘴上不說,心裡焉能不知,這是豐淳騰出了手,打算繼續收拾杜氏了?
接下來一句“曲欄杆外光復回”,卻是一語雙關,既感慨若豐淳執意追究下去,去天尺五的城南杜氏會不會因此成為本朝餘光一瞬,即將湮滅。聯絡下文的兩句,卻是在建議趁著如今豐淳還未動作,不如儘量展示才華,引起豐淳愛才之心,也許尚能夠折若木以拂日——延續杜氏的榮耀!
這首詩技巧並不高明,然而借景喻事的手法卻用得恰到好處。
杜拂日固然看過後神色不動,但他乃是杜青棠一手撫養長大的,內心的期盼、少年心中的願望,他這句失笑之語下面掩藏的試探,杜青棠這樣曾執政一個龐大帝國的人,焉會不知?
只可惜他知道,卻必須阻攔。
“名利?我們杜氏乃城南望族,你身為五房唯一嗣子,生來便不會缺少名利,哪怕一生不入仕途,憑著我們五房的祖產,也委屈不了你。”杜青棠深深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只是因我之故,這些年你雖然習得文武雙全,卻不能施展抱負,別說你如今正當年少,就是我這個年紀又何嘗不覺得心頭鬱憤?然而忠臣常有而明君不常有,聖人因文華太后之故對我恨之入骨,你若貿然出頭,他必定要陷你入萬劫不復之境,以報復當年我堅持處置郭氏!”
“我知道你不怕死。”杜青棠在這番話裡,似蒼老了許多,“但我五房如今惟你一子,何況你此刻入仕,絕不可能一展所長,反而會牽累姻親與其他幾房甚至連韋造都可能因此被拖累。”
書房之中一時間寂靜一片。
“叔父放心,我並無意答允貴主。”杜拂日默然半晌,低聲道。
杜青棠見他允諾,這才鬆了口氣。
杜拂日回到鹿劍園,揮退上來伺候的濯襟、濯袂,取出紅箋一字字的細看,旖旎的色澤與代表了信箋主人身份的瑞麟香氣面前,他所想到的卻是方才杜青棠就自己的字的來源所說的那番話,嘴角不由緩緩勾起一個苦笑:
當年,憲宗皇帝因杜青棠有為夢唐“折若木以拂日”之心,特賜若木給自己為字;如今憲宗皇帝的女兒,貴主元秀卻在不知前事的情況下,同樣書此典故相勸自己——為了杜氏。
他不由想起前幾日韋造私下來見杜青棠,其時他在旁奉茶,聽見這位舅父、如今的宰相用疲憊的語氣講述著已經讓朝中煩惱了一季的農事:“諸渠乾涸,苗不得水,大片枯乾而死,原本上田多在望族與宗室之手,永業田多為良田,民中多為下田,田間之井,幾在上田,由此中田、下田越發貧瘠,哀聲遍野,未知入秋之後民生何處?杜工部嘗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還是玄宗皇帝時,有開元盛世的底子如今”
本朝初年的時候實行均田制,當時唐律規定:凡十五歲以上男子可分露田四十畝、桑田二十畝,而婦人減半為露田二十畝。所謂露田即是正田,不栽樹者,曝露於天,是為露田,與供休耕的倍田相區分。露田的分得者去世或者年逾七十時,便歸還官府,重新分配給後來者。但桑田可以為世業田,不須還官,只是在分得桑田後,須在三年之內種上規定的桑、榆、棗樹。
若是在不宜種桑的地方,則男子給予麻田十畝,婦人給予麻田五畝。原本所分的桑田依舊可以保留,只是要充抵掉應受的倍田份額。這是正常的家庭。
而對於只有老小癃殘者的人家,其戶主按照男子應受額的半數給予。這是避免其勞力不足,荒蕪田地的緣故。
民田的還受,每年正月都會進行一次。在土地不足的地方,滿十五歲的成丁應受田而無田可受時,就以桑田來充數,若還不足夠,便從其家中的受田裡的已受額中勻減出若干畝給新受田者。因此時的耕種全憑人力,偶爾才能藉助於牲畜,所以土地充裕之處,居者不許無故遷徙,不足之處,才可以向空荒處遷徙,但不許從賦役重處遷往輕處。
土地富餘之處,民可以隨力所及借用國之荒地耕種。園宅田,良民每三口給一畝,奴婢五口給一畝。因犯罪流徙或戶絕無人守業的土地,收歸國家所有,作均田授受之用,但首先授其近親。
在起初的時候,這種制度伴隨著貞觀之治與開元盛世的出現,然而——
達到應受額的,不準再受;超過應受額部分,可以出賣;不足應受額部分,可以買足。
這只是其一,其二是——耕牛每頭受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