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宦官可以依仗軍權藐視至尊,也會謀害皇室中人,但叫他將皇室全滅了,卻不太可能,畢竟宦官本身不能有後,無法像權臣一樣謀朝篡位——實際上,這原本也是當初德宗選擇信任宦官的原因。
何況無論是史書還是尋常之人,對於去勢的男子總有幾分鄙夷之情,由此他們更加重視權財之物——正如君權衰弱,則必有取代者一樣,如今韋造為相,與豐淳聯合也難動搖邱逢祥的地位,但杜青棠呢?
雖然邱逢祥掌神策軍時就是在憲宗一朝,時杜青棠已經為相,但那時候邱逢祥可以說是將謹言慎行做到了極致,就是到了本朝這幾年來都不曾出過什麼風頭,極為低調。
然而這不代表他願意輕易的放棄神策軍,否則,任憑他再老實可靠,憲宗皇帝自己當年就因為王太清掌握了這支禁軍,身為太子,卻吃盡了苦頭,幾次險死還生,連自己少年時候最信任與倚賴的同伴、杜家五房長子杜丹棘都為此死得不明不白,若邱逢祥當真忠心到了願意將軍權還給憲宗,憲宗豈會不要?
甚至不需要他主動還,憲宗皇帝與杜青棠其時若是能夠奪回,早就下手了!
如此可見邱逢祥對神策軍權的執著,此人連憲宗皇帝與杜青棠聯手都保住了手中之權,又豈是眼目不明,看不清楚杜青棠得勢之後對於自己的弊端?
“今上比之憲宗皇帝確實平庸太多!”花婆沉吟著道,“所以邱逢祥才會在憲宗皇帝駕崩後繼續謹言慎行、不插手朝政!”
賀之方與孫樸常點頭——邱逢祥在本朝的乖巧,不是為了豐淳,歸根到底,還是為了杜青棠!因為豐淳原本就不是杜青棠的對手,倘若邱逢祥還想著如當初的王太清、曲平之一樣干政,當豐淳應付不過來時——王太清時宰相與群臣皆庸碌無為——他伏誅後,繼任的曲平之慾效仿他——便是杜青棠笑納了他的首級,在朝野聲勢大漲!
宦官干政,歷來都比權臣干政更讓眾臣難以接受,到那時候,就算豐淳不同意,滿朝文武也會堅決請回杜青棠以制衡邱逢祥!
“杜青棠果然名不虛傳!”孫樸常嘆息道,“此局他定然已經早早備下,然而我等卻一直到了此刻事發才能醒悟過來,若是早幾年發現,有所準備,必定可以趁機獲益良多!”
賀之方卻搖頭:“不然,杜青棠智謀多端,他最擅長的便是借勢而行,因勢而為!此局雖然想來是憲宗皇帝駕崩前就準備,所以今上登基時,他才退得那麼迅速果斷!但這些年來形勢變化,他的謀算也隨之調整,若他無此之能,我等也不至於至今畏懼他至此了!”
——賀夷簡一行在決定退回魏州的同時,也放飛了隨行的信鴿,大致說明了緣故,因他們的遭遇雖然不順,卻並無危險,以賀之方的年紀,原本不必急著連夜召來孫樸常與花婆討論此事,讓他坐臥不安的,還是那個名字!
第三百三十一章 狂颮漸(六)
元秀醒來的時候,先感覺到全身都有些不舒服,她有些茫然的動了動,才察覺到了緣故——身上繁瑣的衣裙,原來她竟是和衣睡了一晚?
頭頂藕色煙羅珍珠帳,帳子角上墜了祥雲與並蒂蓮開的香囊,帳中充斥著旖旎糜爛的香氣,在她身上蓋著的一床繡著和合二仙海棠紅絲被更是讓她皺起眉,她沒有立刻動作或出聲,而是仔細回憶起失去知覺前的經過——在離開平康坊回宮的路上,因薛氏的提醒而折回,見到杜拂日,後者請她單獨一晤,答應告訴她郭家之事接下來呢?
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元秀正欲起身,卻忽然發現帳外有人,她一驚,已經聽到杜拂日隔著帳子輕聲問道:“貴主可是醒了?我去喚人來替你梳洗?”
“採藍和大娘呢?”因著昏睡了一夜的緣故,元秀的嗓子有些發啞,外面立刻傳來了斟茶的聲音,少頃,帳子被揭開,杜拂日雙手捧了一盞茶遞入,他仍舊穿著昨日的衣衫,連佩飾都沒有改變,顯然是在此守了一夜,但神態之中卻無疲乏之色,元秀倒有些吃不准他這一夜究竟是怎麼過的了。
見他親自捧來茶水,元秀非但不喜,反而心中暗驚,看著他手裡的茶水便遲遲不敢去飲用,只是仍舊啞著嗓子追問:“你叫她們來伺候便是。”
杜拂日見她一直不接,便將茶碗小心放在了榻上空處,這才回答道:“貴主忘記了麼?昨晚你已經將他們都打發自去了,這裡是迷神閣。”
“迷神閣?”元秀倒沒有十分吃驚,她雖然還沒看清帳外情景,但看這帳中這些又是並蒂蓮開、又是和合二仙,再加上帳中香氣的旖旎糜爛,也多少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