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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被人騎的命,特別是男旦,平日裡不知被多少紈絝子弟覬覦,不過是混口飯吃,命好的這輩子傍一個,命不好,一個接一個的傍。

這世上最費力不討好的行當大概就是戲,莫青荷只記得一大群沒爹沒孃的孩子擠在破屋子裡,永遠都是冬天,棗樹叉手叉腳,對稱的老房子,陽光總是暗淡的白,有點藍,睡大通鋪,被子裡有蝨子,一個個孩子破衣爛衫,飯菜總是沒有油,誰說起過年吃餃子,口水能一直流到棉襖上。

練走圓場,腿間夾快磚頭,磨得大腿血淋淋一片,背戲考得一個字兒一個字兒聽著聲記,錯一個字打十下板子,貼牆練倒立,汗水呱嗒呱嗒往下淌,再好的一張臉都像個油葫蘆,大寒夜練功,窗欞的雕花都覆蓋著雪,一開口就呼哧呼哧往外冒白氣。

就是這麼日日夜夜的熬,吃過苦中苦,做過“人下人”,最終紅了,出門有專車接送,走到哪都有自己專用的後臺,沒他准許誰也不能進,眼下這四四方方一間屋子,堆得滿滿當當,牆上掛著一套套戲裝,頭臉,桌上擺點翠珠花,胭脂水粉,臉盆架搭著灑了花露水的熱毛巾,往臉上一捂,熨帖。

至於那些個龍套,都擠擠挨挨的在外堂地上坐著,好幾個人用一面鏡子,搶都搶不過來。

天光透過鋪了毛玻璃的窗欞照進屋子,仍不光亮,要點著好幾盞燈才看的清楚,莫老闆敞著紅袍,露出裡面雪白水衣,趁著這一點安閒的時間修整精神。

袍袖下露出一截清瘦的胳膊,手指細長,抓著牡丹茶壺,一歪頭用壺嘴喝茶。

外面走廊響起了吵嚷聲。

“怎麼這會兒就不舒服了,剛才不是還唱的好好的?”

老闆唯唯諾諾,一個勁賠不是:“這戲裡的規矩,再難受也不能在座兒前失了體統,這不熬到散場才剛喘了口氣,您見諒,見諒啊。”

莫青荷眯了眯眼睛,取出櫃子最下層一隻上了鎖的木匣子,咔噠一聲開了鎖,抽出一把烏黑的仿勃朗寧手槍,拿在手裡把玩一會,剛帶拉槍栓,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還是謹慎些,先探探那沈培楠的底細。

吵嚷聲離得越來越近。

“咚!”

正門被人一腳踢開了。

人未至聲先聞,有人高聲吼道:“不就是一戲子,擺什麼臭架子,我們師座願意等是給你們面子,不願意等,廢你們一個戲園子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一個年輕小兵冒冒失失闖了進來,一抬頭先唬了一跳,只見戲園後臺為了圖個“紅”的彩頭,牆壁,窗欞,衣架全都漆成硃紅,三盞荷花燈的光暈下,一名穿紅袍的清俊人正似笑非笑盯著自己,欠身行了個禮,姿勢也像風吹低一株荷花似的好看。

小兵卡了殼,下半句話一下子憋了回去,臉都漲紅了。

老闆也跟著一個踉蹌摔進門,躲在小兵後面,苦著臉一個勁兒給莫青荷使眼色。

莫青荷倒見慣了這架勢,一點不慌張,先笑彎了眼睛:“怎麼了這是?誰惹咱們師座身邊的人不高興,跟我說說,我找他算賬去。”

小副官當班沒多久,不習慣跟莫青荷這種男人身下的男人打交道,一時不知該把他當個女的讓著,還是當個爺們先揍一頓出氣,只好梗著脖子嚷嚷:“老闆說你不舒服,我看你好得很,趕緊收拾東西走,沈師長還等著呢。”

“呦,這不巧了。”莫青荷拽了拽水衣,“您看,我這妝卸到一半,衣裳也沒換,不好見人吶;要不然勞煩您轉告一聲,讓師座先回去歇著,等明日我早些唱完,一定陪他喝酒。”

“少來這套!”小兵氣得跺腳,“我們師座從南京特派過來出公務,特意等了你三天,你每次都找理由推脫,成心不把人放在眼裡!”

“瞧您說的,我哪兒有那膽子?”青荷親自倒了杯水遞給小兵,順手用指尖擦了擦他額角的汗,柔聲道:“你們沈師長青年才俊,那是何等的人才,我想他想的緊呢,可是這喉嚨確實沒好利落,要是去了說不出話唱不出曲兒可不是得罪了人,白白讓師座生氣?”

小兵被他一連串的親暱動作嚇得慌了神,茶水喝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味,一時打了磕絆,莫青荷見他不會應對,自顧自做了主張:“那先這麼著,你回去告訴師座,我明天一定登門拜訪。”

話音剛落,一個沉沉的聲音忽然從門口響起:“不用了。”

“我親自來。”

2、初見

莫青荷一回頭,只見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面色陰沉的男人,輪廓硬朗,眉頭蹙的很緊,心裡不知道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