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挑出來,不挑完不許吃飯。
冷暖淘氣,但冷暖從不忤逆父母。
就這樣,還沒有桌子高的小小的冷暖就用她那小手一顆顆的挑著綠色的小豆,小小年紀的她不懂媽媽為什麼會讓她做這麼沒有道理的事兒,儘管心中暗自腹誹,她卻還是照做了。
而這一做,就是一年。
小小的冷暖仍是不懂為什麼家裡明明很少吃綠豆粥,她為什麼媽媽每天還要看著她挑綠豆,然而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冷暖已經駕輕就熟了。
她不知道,黃豆裡挑綠豆算不算一種手藝,她想如果是,她至少是專業八級。
她挑過的黃豆碗,裡面絕對沒有一顆綠豆。
小的時候,冷暖其實對這項活動沒有任何興趣,然而長大以後的冷暖直到,如果她有孩子,也會讓他們揀綠豆。
也許她冷暖從小到大算不得多優秀,但她的耐心和忍耐卻像是與生自來的一般,讓她在這並不順遂的人生初途上很少會有浮躁。
就像她現在在挑的骨灰,她認真的把那些完好成形兒的骨頭揀在準備好的小袋子裡,就好像小時候媽媽良苦用心的揀綠豆一樣。
冷暖想,如果她聲嘶力竭的哭天喊地,一定不是媽媽想見到的。
“走吧,乾爹那邊兒安排好了,咱們過去吧。”
安撫的拍拍冷暖瘦削的肩,歸齊堆皺的眉頭就一直未曾紓解,他歸齊無父無母,他興許永遠不能感同身受她的境遇,但他覺得,至少她應該哭。
然而,從他陪著她從公安局取了屍體到現在的一把火燒了,她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她安靜的就像是在做一件在自然不過的事兒,登記,簽字,買骨灰盒,一件件事情都是那麼按部就班,就連骨灰盒底鋪著的那七個擺七星鎮的古錢的這種細節,她都沒有疏忽。
她完整而有序的一個人辦完了一切,利索的幾乎讓歸齊快要為她鼓掌,他恨不得能把她站直的腰掘折,讓她也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樣軟成一攤泥的依靠一下別人。
“歸齊,謝謝你。”抱著那個裝著冷秋伶小照片的骨灰盒兒,冷暖對歸齊強撐起一個還算友善的笑。
“走吧。”嘆了一口氣,歸齊並沒多說什麼。
然而這一句謝謝背後的疏離和見外,卻讓陪她奔波了半個月的歸齊心裡很酸澀。
他畢竟不是那個男人,即便那個男人在這件事半個月前立案調查後,就沒有見過冷暖,也沒有插手冷秋伶死後的各種事兒,然而歸齊知道他在冷暖心裡的位置確實任何人都不能動搖的。
他喪父,她喪母,自顧尚且不暇,又何來分心?
譚四在這個城市的郊區被炒的最熱的一塊所謂的風水寶地給冷秋伶擇了一個墓地,因為錢給的到位,只消一天,刻字,刷紅油漆,鐳射遺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風水寶地按部就班的等著化成灰的冷秋伶遷居。
冷秋伶生前信主,並不講究地方的一些喪儀。
但當冷暖下葬了媽媽之後,還是在小盆兒裡燒了些紙錢和金元寶,其實以前她並不相信所謂的迷信,但她現在身臨其境才知道,這一把小火兒,竟是她此時此刻紓解情緒的全部慰藉。
媽,走好。
吹著高處刺骨的冷風,婉拒了歸齊要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兒,冷暖把吹的凌亂的頭髮板正的別在了耳後,看著那墓碑的遺像上那個五官絕美的媽媽,在心裡送著她最最至親的人。
其實死亡從來就不可怕,天人五衰,人之所命,躁動的來,安靜的走。
“丫頭,你媽這輩子也累了,睡睡也好。”為這件事一直奔走的譚四,在這即將劃上句號的時候,摟著自己明顯瘦削的女兒,聲音聽上去滄桑而深沉。
“嗯”順其自然的靠在譚四的肩膀上,冷暖突然覺得自己很累。
“謝謝你,爸”冷暖的聲音幽幽的,卻像是電擊一般,讓譚四倏的身子有些僵直,像是懷疑自己的聽力似的,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斜睨著肩膀上半倚的女兒。
“你知道麼?我媽走之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無論你們曾經有過什麼不愉快,你永遠都是我的爸爸,其實想想人這一輩子不長,親人,朋友,愛人隨時都有可能接二連三的失去,失去的滋味並不好受,所以我也不想再錯過爸,其實這一聲兒我想叫很久了,我很慶幸在發生了這樣的事兒的時候,還有你一直在我身邊。”
“小暖”一聲兒輕喚,譚四的向來沉穩的聲音有些顫抖,然而畢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譚四並不是一個過於煽情的